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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全家人湊在一處乘涼。
還在談笑間,一抹烏雲遮住天邊明月。
仲晨揉揉太陽穴,“貴妃娘娘終於要來了。”
望舒顯得很興奮,“我沒見過這位前舅母,雖說如今我仍然該叫她舅母。”
平陽公主不以為然,“望舒,重華哥哥都說過了,見了她你興許會失望。”
白白拍拍愛妻的小手,“元公子來了。”
話音剛落,身邊便多了個半透明的美男子。
平陽見了自己的“重華哥哥”,臉上立即猶如桃花綻放,紅艷非常。
望舒起身,也道,“舅舅。”
一陣陰風襲來。
鳳凰隨手布出一個結界,擋下這最初的一擊。
仲晨立於院中,朗聲道,“貴妃娘娘,已然駕臨寒舍,何不就此現身?”
又是一陣陰風吹過,一個紅衣女子立於半空。
她約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打扮得體,容貌清秀,總體也算上等之姿,但無論哪方面都遠遠不及望舒身旁的美艷逼人的平陽姨母。
“元重華,”女子冷笑,“你找了救兵便真的以為我奈何你不得?”
舅舅並不辯駁,只微微一笑。
“你這逆來順受的個性,根本不是男人,難怪重洛總是看你不順眼。”
望舒詫異,悄聲對夫君耳語,“好大的怨氣,她本是舅舅的正妻,怎麼害了自己原本的相公,倒還挺有道理呢?”
“你這妖女,害了重華哥哥這副模樣還對他不敬,又禍亂宮闈,昭淮也為你所害……”
“平陽,你有資格指責我?”女子陰陽怪氣,“若不是你憑著身體,你以為重洛會一直寵信於你?”
平陽聞言,立時面色蒼白。
仲晨將她攬在懷裡。
公主仍抑制不住,瑟瑟發抖。
望舒攥緊身邊白白手腕,下意識咬了下自己嘴唇。
平陽公主看來與皇上有私情,而且據現在當事人公主的反應,還很有可能當年某一方並非完全自發自願。
“靈月。你我恩怨,”舅舅轉身,站在平陽面前,卻對女子講話,“牽扯他人,你這又是何必?”
說完,又低下頭,神情嗓音溫柔至極,“亦如,你果然還是……躲不過。”
公主借著仲晨的肩膀,勉強抬頭,兩行清淚順著臉頰,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住滴落。
“亦如,看來重洛不曾對你講過實情。難為你自己背負……這些東西許多年,可你為什麼不早些和我說?”
“重華……哥哥?”公主也察覺異常,但依舊哽咽。
“重洛不是你親生哥哥。”
“怎麼會?”
“他不是。所以,你不必再自責。”
“重華哥哥?”
說完重華回身,飄至望舒身前,“望舒,你五歲那年來京城,我始終在你身邊。你還記得麼?”
“舅舅?”
“我很滿意,也很放心。”
他伸出手,手指拂過望舒臉頰,神情亦如他的身體一般透明,“望舒,其實你的生父,是我。”
之後,他身周陡然燃起烈焰,光芒耀眼,直衝紅衣女子而去。
他只想和她同歸於盡。
天外飛仙 下
望舒只覺得氣血嗡的一下,蜂擁而至,衝上腦頂。
行舒拍拍她的肩,疾如閃電飛身出去,橫身擋在重華之前,一揚袖子,瞬間就完全化解掉貴妃娘娘的法術攻擊。
鳳凰指尖輕點,一個金色光柱從天而降,直接罩住正欲發動全身靈力作拼死一擊的元重華。
而牢牢攬著平陽的仲晨,騰出一隻手,指尖在空中劃出一個“一”字,登時漆黑夜空中划過一道閃電直衝貴妃娘娘劈過去。
二王子出手之餘,還不忘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寒氣逼人。
“好個天庭神仙,竟仗勢欺人。”靈月娘娘憤懣不已,尖著嗓子,留下這麼一句後,身影迅速消失不見。
望舒心臟突突猛跳,好似直要蹦出胸膛。
白白返身回來,將面色蒼白的她輕輕環入胸懷。
“諸位仙君,”重華待身周金色護身結界消散,沉默半晌,不免長嘆一聲,“只為救我而向靈月出手,是否有違天條?我家舊事,並不想連累仙君們受罰。”
仲晨不愧是萬年仙龍,立即將面部表情調換至“滿面春風”那檔,攬著平陽的手卻絲毫未松,“貴妃娘娘先對行舒意圖不軌了不是?我們只是逼不得已之下的防衛。何況,”他笑意漸濃,“我還是手下留情,故意劈歪了。”
“元公子,”白白亦微笑開口,前行幾步,撤去重華身上殘留符咒,又隔空取物一般抱過驚魂未定的望舒,指指會客用書房,“暫歇一下,可好?”
面對著妹妹、妹夫,女兒、女婿的“殷切”期盼和挽留,重胡略略沉吟,終於點了點頭。
改造過的書房較之以前更為寬敞。
元重華落座,左右分別是妹妹、女兒,而妹妹在二王子懷裡;女兒則在白白懷裡。
羲和、九暄以及泰平,各自喝了口茶潤潤了喉嚨,至於兩隊情侶、夫妻之間的“親昵”,三位習以為常,裝作視而不見。
望舒學醫多年,比平陽姨母更快恢復平靜,攥了攥白白大手,才道,“舅……”
重華勉強笑笑,“稱呼隨你喜歡,喚我舅舅亦不為過。”
“我娘她……”
望舒立即意識到這句毫無疑義,身為生母,如何會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以平安郡主一貫的溫婉知禮,如何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也正是剛剛,她終於理解為什麼五歲時她回到京城,元重華以生魂之身痴痴守著她,不肯離去;也能體會為什麼“舅舅”死訊傳來,母親抱著她嚎啕大哭,幾近痛不欲生。
其實有些小事,她小時候就隱隱有了知覺。
比方說爹固然體貼溫柔,可娘對自己夫君的柔情,卻明顯心不在焉。
現在想來,應是娘得知“重華”身死,心灰意冷之下,才與爹做了真正的夫妻。
“那年,先帝的阮貴妃在有了個皇子之後,又生下一個兒子。諸君大概也知道,先帝爺的後宮爭鬥在本朝之中可算是最最慘烈的。
“貴妃娘娘心生畏懼,不想最後兩個兒子在這吃人的後宮裡連屍骨都不剩下。正巧她最好的姐妹榮王妃幾天後便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榮王妃想要個小世子穩固地位,貴妃娘娘想要小兒子平安,於是,二人合計,暗中使了出掉包計。
“先帝爺兒子太多,女兒更多。他自己心思也根本不在子嗣身上。”
重華本是氣定神閒,平緩敘述,但說到這裡,看向平陽,目光驟然深邃,“進宮作公主的是你,出來作世子的……便是我。”
“元重洛從沒向我說起過,當年我……我還小時,不慎落水,染了些病症,又懼寒,夜裡多夢,後來他便常常夜裡與我共枕,最後……”平陽一時哽咽,手下抓緊仲晨袖口。
“他那時想來已經知道來龍去脈。我聽我娘說,”重華仍習慣將已故榮王妃認作母親,“貴妃娘娘薨逝之前,便對重洛以實相告。亦如,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重洛拉著你,我拉著婉華,在御花園一處撒歡,而她們兩姐妹就在一邊不錯眼珠的瞧著。”
“因為母妃在看你,榮王妃在看我?可他,元重洛竟不曾對我講……”
元重洛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望舒心道。
甚至在韜光養晦之間,還得到過榮王世子元重華的幫助和掩護。這些娘都曾和她講過。
可是在他登基之後,意氣風發,開始屠戮自己的親生兄弟之時,又想起這個被掉包換出宮廷的親生弟弟來。
預感山雨欲來,重華將妹妹託付給摯友——一位年輕的太醫代為照顧,自己也稍事安排,預備出逃,打算與妹妹隱姓埋名過布衣生活之時,他被急招入宮,其實是被御前侍衛押解著進宮謁見親生哥哥。
新皇帝自然沒安什麼好心,諭旨詔令重華迎娶太尉家的二女兒為正妻——便是剛剛的不速之客,紅衣貴妃靈月。
可這位才名遠揚的小姐早與還是皇子身份的重洛相識相愛,原本滿了年紀就應經選秀入宮為妃,甚至有望登上皇后之位的好命,卻不知因為皇帝情郎說了些什麼,竟願意嫁入榮王府降格去作世子妃。
元重華何等聰明。他深知皇帝的居心,靈月進門,他維持著表面上融洽,私底下根本不曾碰過這位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