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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無法停留己身,那世間卻也生無可戀,還不如了斷恩怨,一了百了。
於是她出了觀瀾山莊,離開嘉興城,一路直向臨安城,便是死,也要埋骨臨安,讓他每次聽到臨安城三個字,便會記得自己,記得曾有一名叫謝曉蘭的女子。
蕭月生靜靜看著對面的女子臉色不停變幻,甜蜜、苦澀,幽怨,痴狂,她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目光迷離,明亮的眼瞳如變色的琥珀,不斷變幻著色彩。
「曉蘭——?」
蕭月生看到她的痴狂之色,有些擔憂,忙沉聲一喝。
謝曉蘭頓覺一聲清喝直入腦海,將一切思緒俱都打散,腦中一片空明,本是激烈變幻的心緒亦是恢復寧靜。
本是被往事紛擾的心陡然清靜下來,但對眼前端坐之人卻愛恨糾纏,卻無法漠視。
蕭月生輕揮了揮手,一塊玉佩緩緩飛出,升至八角籠側旁,發出淡淡的碧光,但在燈籠旁,碧光顯得微不可見。
清脆的河水聲忽然消失不見,舫內頓時靜可聞針,唯有燈籠的燃燒聲與謝曉蘭粗重的呼吸聲響起。
「你……走吧,何必理我!何必折磨我這個可憐女子!」聲音的乾澀顫抖實難相信是出自謝曉蘭之口。
蕭月生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變幻不已的雙眸。
謝曉蘭亦不由自主的怔怔的望著他,兩人的目光首次交織在一起。
他的面容溫潤如玉,目光清澈如水,微微的笑容泛著溫暖的氣息,令從未停止東躲西藏的她又是心跳又是寧靜,動靜的矛盾完美的揉合在一起,將她纏繞,無法自拔。
唉!她心中嘆息一聲,努力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心中一片冰冷,她記起離開嘉興時發下的毒誓:永不踏足觀瀾山莊,否則世代為奴,永世不得翻身!
蕭月生忽然站起來,在她面前踱了兩步,身形雖瀟灑依舊,卻難掩心中的煩亂,敏銳的他能夠感覺到謝曉蘭的心灰意冷,了無生趣。
他縱使道法通神,能夠令人起死回生,卻也無法改變哀莫大於心死之狀。
踱了兩步,他忽然停了下來,雙眸金光一閃,本是溫和沉靜的面龐頓時煞氣雲集。
幽思滿懷,呆呆出神的謝曉蘭頓覺呼吸一滯,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無法吸入體內,渾身血液似有倒涌之勢,難受得緊。
蕭月生微一伸手,一抹碧光飛至他的掌心,本是懸浮於燈籠之側的玉佩顯現,靜音結界自然停止。
「什麼人!」李無風的沉身低喝傳入艙內,隨之而來的是湍急的河水之聲,嘩嘩的破水聲,一聽便知是數隻船槳在急促的划動,周圍又恢復了原來的喧鬧。
「哼!」李無風冷哼一聲,如緊繃至滿月之弦乍然而放,撼人心脈,便覺船身一晃,隨即啪的一聲,物體落水聲傳至艙內,令蕭月生面色稍霽。
謝曉蘭重重吸了口氣,本是雪白的面龐已是似紅似紫,周圍凝固的空氣仿佛重新獲得了自由。
不必猜測,她也知道這種詭異的情形定是出自那個冤家之手。
她的武功在蕭月生面前雖不值一提,但放諸於外,卻是驚世駭俗的高手,艙外的情景雖未親見,僅憑聽覺,她已能知曉十之八九,通過呼吸聲,便知有兩艘船,船上各載著十幾個人,皆屬高手之例,通過各人的位置,便只這是兩艘大船,它們正停在自己船舫兩側,成包夾之勢,倒像是兩個大人夾擊小孩一般。
「啟稟莊主!有人前來找麻煩,不知該如何處置?」李無風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的傳入艙內。
「殺了!一個不留!」冷如冰珠的聲音即使是李無風亦心中微泛寒意,從未見到莊主這般殺氣。
蕭月生雖坐於舫中,對艙外的情景卻看得一清二楚,他們追殺眼前的佳人,一群男人,竟苦苦追殺一個弱女子,讓他本是有些煩躁的心緒陡升了幾分怒氣,再加之先前死去那十一人的所作所為,他聞聽李無風的請示,自然殺心大起。
「是!」雖然心中微寒,李無風仍是毫不遲疑的應是。
謝曉蘭本是紫紅的臉色漸漸回復雪白,此時又覺空氣中冷意逼人,冷氣刺骨,直入心中。
謝曉蘭見到對面端坐那人面沉似水,便知他心中大是生氣,他生氣的情形,倒是極為少見,以往即使自己對他冷嘲熱諷,也未曾惹他動氣,只是微笑面對,他是在包容自己的任性吧?!
艙外,李無風迎風而立,對身側的孫大娘笑了笑,道:「莊主下了必殺令,小人只能執行,大娘勿怪小人心狠手辣才好。」
說罷,自懷中掏出一把繡花針,在微藍的天色中,仍能見到其閃閃的銀光。
「這些賊子死有餘辜,老身恨不能殺得他們一個不留,李公子能出手,老身唯有感激!」
孫大娘說了兩句狠話。隨即她復又柔和一笑,看著他手中的銀針,她心下疑惑,這些是他的暗器?卻也太過小氣,這枚銀針打入人體,除非是生死大穴,否則無異於搔癢。
李無風見到她的表情,也不多說,面帶柔和的微笑,兩指輕拈一枚銀針於食指與大拇指之間,漫不經心的一甩,銀針頓時消失不見,兩指輕拈,宛如梨園旦角的蘭花指,極為優雅,只是在一個大男人身上出現,便有幾分彆扭之意。
如有少林高手在此,定會驚叫:「拈花指!」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拈花自在一笑,便是對世間的一切了悟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