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頁
理宗不怕別的,就怕他們弄一出死諫,即使他貴為天子,也是無可奈何。
他卻不知,非是葉青蝶無能,而是這幫御史太過精明,終於還是讓他們候個正著。
蕭月生與郭芙躺在床上說了大半天的話,直至郭芙感覺了幾分便意,羞澀的說要去小解,兩人方才自厚軟的床榻上起來。
待郭芙伺候完丈夫穿衣,已到了辛時,陽光銳氣已失,漸升暮藹。
南渡之前,大宋的官員皆是騎馬,此時,卻已普及了轎子,兵士作戰尚無馬可用,豈能用以代步!
蕭月生坐著黃頂暖轎里,葉青蝶則在前引路,四名轎夫的技藝精妙,蕭月生坐在其中昏昏欲睡。
麗正門前,無論何人,一律下轎步行,只是這頂暖轎一看即知是皇家之用,門前的大內侍衛多是檢查一下便放行。
「葉大人,轎內是何人?」自麗正門前廣場的紅漆木權旁走來兩人,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身材高瘦,即使棉袍穿於身上仍難掩其瘦骨伶仃,聲音卻鏗鏘有力,似是金石之聲。
另一中年人則身材適中,面如冠玉,頜下美髯飄拂,氣度溫文爾雅,極是宜人。
葉青蝶心中暗暗叫苦,沒想到這幫御史台的傢伙們這般難纏,支走了那兩人,又有兩人補了上來。
他臉上卻不動聲色,拱手一揖,淡淡瞥了一眼匆匆趕過來的二人,笑道:「陳大人,孫大人,二位大人要進宮?……轎內乃是官家請的一位貴賓,茲事重大,外人不宜多問!」
他自是不會去虛言欺騙,免得事後難以圓謊,也污了自己的人格,只以模稜兩可之言含糊之,以皇家威儀震懾之。
「哦?貴賓?」兩人已走到近前,那身材高瘦者面露諷誚之色,冷冷而笑:「所謂貴賓,莫不是一位道士吧?」
倒非這位陳大人魯莽,而是葉青蝶形跡著實可疑,懷中揣著詔書出宮,而又派人將守在麗正門的兩位御史遣開,稍一推測,八九不離十,轎內坐著的定是那妖道!
麗正門兩扇紅漆大門釘滿金色銅釘,朝向西方的東扇此時反射著光芒,將門前映得通亮,幾人身上皆似披了一層紅紗。
這二人來至轎前,將前進之路不動聲色的阻住,目光炯炯的望向紫色厚氈的轎簾,似欲使目光透入,看清轎內之人。
「放肆!」葉青蝶斷喝一聲,雙目精芒閃閃,如冷電迸射,森森寒意頓時籠罩擋在轎前的兩人。
只是身為御史果然不同,換做常人,即使是一位武林高手,在葉青蝶如斯氣勢之下,也必然兩股顫顫,心寒膽戰。
那陳大人膽子極正,不愧鐵膽御史之稱,對葉青蝶的斷喝充耳不聞,移步向前,便要探手去掀氈簾。
眼前驀然一花,卻是葉青蝶陡然閃在他跟前,阻住了他前伸的瘦骨嶙峋的右手。
「陳大人,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難道官家的話,也不放在你眼裡嗎?!」葉青蝶面色冷冽,本就陰冷的氣質更增幾分寒意,望向陳大人的目光如兩柄寒光四射的利刃。
「陳兄,不必著急,問清楚了再說嘛!」那面如冠玉,氣質溫文的孫大人擺了擺手,呵呵笑道,將互相瞪視的兩人緩和了一下。
他拱了拱手,向葉青蝶問道:「葉大人,不知轎內究竟是哪位貴人,可否容老夫等拜見?」
「孫大人,這宮裡的事,是陛下的家事,本院誠心勸大人一句,還是不摻合為妙!」葉青蝶面色緩了一緩,語氣亦非冰冷,反而帶著誠摯,令人不由的信服。
「是,是,多謝葉大人好意,……只是老夫等身為御史,斷不能容陛下重蹈聖文與恭文兩位先帝爺之轍,忠言逆耳,九死不悔!」面如冠玉的孫大人看似溫文爾雅,這幾句話卻說得慷慨激昂,憾動人心,即使是麗正門守衛亦受其感動。
葉青蝶卻不為所動,只是淡淡一笑,輕移腳步,將一旁陳大人的蠢蠢欲動的手擋住,頜首說道:「兩位大人為國不惜身,葉某佩服,只是官家乃難得的一代明君,神目如電,智深如海,行事自有深意,我等臣子不可妄自揣測,自以為是!」
「兩位大人……」葉青蝶正要勸退二人,忽然聽一直寂靜無聲的轎內傳出話語。
「咳咳,葉大人,怎麼回事?」這道清朗問話響得突兀,仿佛此人是自夢中睡醒一般,語氣中透著極大的不耐煩。
「先生稍等,馬上便走!」葉青蝶不敢怠慢,忙收起陰沉的表情,轉過身來,躬下身體,隔著帘子向轎內恭聲回答。
對於這位子虛先生,他領教了多次,確實當得上是莫測高深,更何況其聖眷正隆,不能輕易得罪。
孫陳兩位御史對視了一眼,他們一看葉青蝶的神態,見一向冷傲的他這般恭敬,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除了當今陛下,便是那些王爺與樞密使們,也無法使葉青蝶這般恭敬。
轎子氈簾輕掀,蕭月生瀟灑的身形飄然而出,來至兩位御史面前,微蹙了蹙眉頭,對兩人不善的目光似是未見,拱了拱手,溫聲問道:「兩位要見山人?」
「你便是那王子虛?」高瘦的陳大人雙眼微翻,斜睨了他一眼,亦輕輕一拱手,語氣卻滿是輕蔑。
「嗯,何事擋路?」蕭月生雖是不易生怒,卻也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無禮,淡淡反問了一句,似是懶得多說一個字。
「你速速離去吧,莫要再去見官家!」陳御史冷冷望著他,目光似是刑官面對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