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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明大師滿是慈愛的看了一眼烹茶的弟子,和藹一笑。
「好茶!」蕭月生吸了吸氣,讚嘆道。
「這是燃情在初春攀上寺後岩上所摘,特意留到如今,待居士來時再吃。」燭明大師看了燃情一眼,面帶微笑,聲音詳和,不疾不緩。
他端起茶盞,拂開唇上長須,輕嘬一口,感受嘴中至腹內的清香之氣。
蕭月生看了燃情一眼,呵呵一笑,學燭明大師一般細細品味。
一時之間,大殿內寂靜無聲,兩人皆在專心品嘗這天目之巔的清靈之茶。
燃情則是神情平靜而專注,兩掌按於紫砂壺身,令壺中泉水保持著沸騰,滾滾熱氣將壺蓋衝上落下,壺蓋上所刻璃龍如欲睜目飛騰。
几上未有火爐、木炭,他卻是以兩手按於砂壺,以內力將其中泉水煮沸,用以沏茶。
「大師,為何你今日卻將紫金袈裟披到身上了?不會專為迎接蕭某吧?」
一盞茶飲盡,蕭月生掃了一眼燭明大師身披的紫金袈裟,帶著調侃的語氣笑問。
紫金袈裟乃是御賜之物,尊貴無上,燭明大師視之如敝衣,幾乎從不示人,今日卻披在身上,大不尋常。
燭明大師掃了一眼自身的袈裟,微笑:「昨日袈裟被白鶴啄去,不知所蹤,今日且將這件袈裟拿來裹身。」
蕭月生聞言,放聲大笑,清朗之音直上雲霄,在天目山上迴響不絕。
兩人細細品著茶茗,嘴上漫不經心的談禪論道,說了一陣子,便要開始下棋。
蕭月生對佛家之法頗有興趣,亦為其博大精深所嘆服,憑其神通智慧,自然遠愈常人。
燭明大師並非喜好說禪談佛之人,對他而言,修佛即修心,是為了使自己更為澄明,而什麼也不做,終日修心,卻又有何益?他所好者,琴棋書畫耳!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燭明大師更為精者,便是其中棋藝。
而蕭月生也是精此四藝,兩人能夠結成知己,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其餘三者皆是修身養性之藝,唯有棋藝可供切磋比試。
兩人水平互在伯仲,難分軒輊,頗有棋逢對手之感,每年燭明大師都要邀請蕭月生去他的普度寺,好好較量幾盤。
蕭月生最不缺少的便是時間,自然求之不得,況且在此清幽之地,餐雲飲露,別有一番情趣。
棋盤位於普度寺後青松林旁。
這片松林南有普度寺,北倚參天之岩峰,兩邊俱是萬丈深淵,松林所在凌空而出,其實普度寺本身所在,即是一塊半凌空的飛岩。
棋盤所在位置,便是松林東邊,低頭是萬丈深淵,平視則群山諸林皆入眼帘。
冷冽的寒風盡數被北端的天岩所拒,此處松林竟是風平氣和,微風拂動,青松輕晃,卻也聽不到松濤之聲。
燃情提一木盒走在前頭,腳步沉凝,手臂擺動間,極為和諧自然。
松林中本就沒有路,燃情只是沿著大致方向,尋隙而行,其間兔、貂、白鹿悠然自得,不驚不慌,甚至還有白鶴在林間輕舞,姿態嫻雅,舒展自如,卻是看也不看他們三人一眼。
「大師,這林中之物,卻是福分非淺,在此靜聆寺中清音,想必性情受佛法薰陶,靈慧大開。」
蕭月生看著這些將他們視而不見的動物,或動或靜,戾性大減,皆帶祥和之氣,心中頗為喜愛。
燭明大師輕撫白髯,微微含笑,「此地萬物皆受天地靈氣浸潤,天性中自帶著一股靈性,卻非老衲之功。」
燃情在前頭越行越快,林中亦越發稀疏,三人踏著松針,很快來至幾株華蓋傾天、虬枝纏繞的蒼松之下。
一隻白鶴正站在樹下石桌之上,單腿而立,長頸後曲,細長的尖嘴輕輕梳理身上羽毛,羽毛潔白如雪。
燃情提著木盒,徑直到來石桌旁,將木盒放於其上,所放位置,正在白鶴爪下。
那白鶴輕傾一眼三人,另一隻腿放下,長翅舒展,翩翩而起,清唳一聲,直衝天際。
一陣輕風捲起,燃情僧袍飄動。
他白皙的手掌在石桌上抹了抹,枯枝落葉紛紛落下,再復一抹,桌面青苔亦已消失不見。
石桌之上,縱橫交錯著道道劃痕,縱橫之痕深淺不同,卻俱是圓潤挺直,無一絲曲折不均。
這是燭明大師與蕭月生兩人當初所劃,橫線由燭明大師所畫,縱線自然由蕭月生所刻。
每次當燃情練功感覺枯燥,心有所怠,或遇到瓶頸之時,無力迷惘之時,他都要來到石桌前,看著桌上的縱橫之線,他便會深自慚愧,勇氣頓生。
隨後他將兩坐石墩亦是輕輕一抹,令其光滑如鏡。
「蕭居士,師父。」他躬身,示意已經準備完畢。
此時自虛空送來陣陣輕風,帶著冷冽的寒意,華蓋傾天的幾株青松亦是隨風微擺。
蕭月生迎風而立,看著虛空,再俯視腳下莽莽群山,不禁長嘯一聲,嘯聲如天降神雷,隆隆滾動,在山間不停迴蕩。
「呵呵,……大師,每次站在此處,蕭某總有股直入雲霄的衝動。」
長嘯過後,蕭月生心懷大暢,不由長笑著對身側微微含笑的燭明大師說道。
「蕭居士,那是不甘寂寞啊!」燭明大師雙掌合什,祥和一笑。
蕭月生微微搖頭,但笑不語,轉身伸手,延請燭明大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