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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宗降階而坐,棄御案後的龍椅不坐,來到了階下,坐於蕭月生對面的明黃錦墩上,本是笑意盎然,心中舒暢,蕭月生的這一句話,頓如明天霹靂,打在他的頭頂,撫須之手頓住,冠玉般的臉龐表情驀然凝固下來。
「這是為何?!」理宗忙放下黑瓷茶盞,急聲問道,便是隱於他身後龍柱中的陳老亦心中微動。
蕭月生將幽幽的黑瓷茶盞端起,輕抿了口茶,似是潤潤喉嚨,從容的放下,才搖頭呵呵一笑,慨然道:「為了山人,朝中鬧得風風雨雨,君臣相抗,非是國家之福,亦非山人所願。」
「哦,先生也聽說了,……讓先生見笑了!」理宗看了一眼御案上的那一摞奏章,也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眼中精光一閃,氣勢陡增,天子的威勢顯露無遺,緩緩道:「不過先生過慮了,待過上一陣子,有別的事情出來,他們自然沒了這份多管閒事的心思。」
蕭月生聞言,呵呵一聲長笑,頗是無禮,搖頭望了望理宗,不禁又是自失一笑,起身一揖,笑道:「陛下何須如此麻煩?!」
目光緩緩掃過垂拱殿,在陳老所藏身之柱稍一停留,蕭月生呵呵笑道:「山人本就是湖海散人,悠然於江湖,做一逍遙富家翁,無拘無束,從無踏上廟堂之心。」
語氣稍稍一頓,他一手端著黑瓷茶盞,另一手撫著黑亮的八字鬍,溫潤的面龐漸漸凜然,正氣浩然,頗有幾分無禮的盯著理宗,緩緩說道:「……只是因陛下乃力挽狂瀾的當世明主,龍體之康健與否身系天下氣運,山人方才勉強入世,要為天下蒼生盡一份兒心意,務求讓陛下有強健的體魄,充盈的精力,方能令我大宋如初升之旭日一般,日漸強健,如此……,則山人別無所求矣!」
理宗端著茶盞,微微頜首,輕輕笑了笑,心下卻是有些不以為然的。
對於這類話,身為九五之尊的他,自是已經聽過無數次,那些文人才子說起話來,表起忠心來,比之蕭月生更要動聽斐然,更要情真意切,聽得多了,理宗是從來不當真的。
蕭月生端起茶盞,又抿了口茶,潤了潤喉嚨,嘆道:「如今修道法訣已盡傳於陛下,築基已成,以後陛下只需每日修煉不輟,日後自然得享高壽,……山人心愿已了,留在陛下身邊無益,不如歸去!」
「先生要歸於何處?」理宗不由皺眉問道,狹長的丹鳳眼注於蕭月生臉上,聲音誠摯,心下的不以為然頓化為感動,看來子虛先生果然是清高之人啊,自己倒有些將他看輕了。
「呵呵,自來處來,歸來處去,山人本屬湖海山川,歸於山川,逍遙於江湖,亦是樂事幸事!」
蕭月生耍了一番道士派頭,說話故弄玄虛,似笑非笑的望著理宗,讀心術一運,便將他的一番矛盾心理看得通透。
「不可不可,如此負先生,朕豈能心安?!」理宗連忙搖頭,一隻手不太用力的擺了擺,示意拒絕。
他臉上沉肅,心下卻微微沉吟,已有幾分心動,如此,卻也不失為一條高明之策,朝廷的這幫子大臣們就是一陣瘋,稍稍一躲,避其鋒芒,也就過去了。
「陛下大可不必不安,山人如今求仁得仁,得願所求,已是足矣,怎敢再生其它貪念?!」蕭月生淡淡一笑,然後緩緩散去笑意,只留嘴角仍擒著一絲笑意,話說得情真意切,煞是感人,不知不覺中,理宗便被打動。
不容理宗拒絕與挽留,蕭月生探手入懷,拿出兩件什物,一隻碧綠玲瓏的玉瓶,一枚手掌大小的方形白玉佩,乃是觀瀾玉佩,兩件東西在明朗的殿內發出溫潤的光澤,極是可親。
蕭月生將黑瓷茶盞放回身側的梨木茶几上,垂拱殿內本無茶几,是理宗特意讓人自別的殿內抬過來的。
他一隻手伸出,將溫潤可愛的碧玉瓶遞向理宗,一邊解說此丹的功用:「陛下,這瓶裝有三枚駐魂丹,……此丹服下一枚,可將人瀕死之人延壽二十四個時辰,可用於應急。」
「這塊玉佩,則是在下的信物,若陛下將來想念山人,可派人持此玉佩,前往嘉興南湖之畔的觀瀾山莊。」蕭月生兩手將這枚方形白玉佩遞給理宗,鄭重說道:「山人縱在千山外水之遠,亦會趕至陛下身前,以敘方外之誼!」
「觀瀾山莊?」理宗接過玉佩,似是順口問道。
一接住玉佩,觸手之間,溫潤的氣息頓湧入周身,渾身一暖,隨即精神一震,他身為至尊,皇宮大內所收貢品,無一不珍,奇珍異寶見過無數,立知此玉佩非是凡物,定有其它神奇之處。
「呵呵,陛下勿怪,在下混跡於塵俗,亦有別名,名謂蕭月生,觀瀾山莊便是在下暫居之所,只是平日裡在下喜歡游山逛水,多是不在山莊的。」蕭月生呵呵笑道,又端起了黑瓷茶盞,微啜一口香茗,將欺君大罪輕描淡寫間卸去。
理宗胡亂點了點頭,根本無暇怪罪,再說也無法怪罪,子虛先生能夠說出這些,他心中已頗是高興,而且手中之物更令他動心。
駐魂丹……,聽其名稱,便足以顯示其狂妄的語氣,能夠讓人多活兩天,所謂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到了他這個年紀,越發能夠體會得到時光的金貴。
他微一沉吟,便知道這三枚駐魂丹重要,看了一眼另一手不停泛著溫潤之感的白玉佩,自練功後日益清明的頭腦微微一轉,便想到了子虛先生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