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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我們倆來下一盤?」蕭月生瞪了一眼楊若男,轉頭微笑著對張君寶指了指深紫幽幽的棋盤。
張君寶忙搖了搖寬大的手掌,接著搖頭,說道:「不了不了,我的棋下得不好。」
「呵呵,無妨,下得好與不好,不必掛在心上,只是消遣娛情而已,……來來!你執黑,我們且手談一局,說不定沒下完,你師父便回來了。」蕭月生呵呵一笑,將棋盤推到他面前。
楊若男也頗為知機的將盛棋子的圓木盒推到張君寶跟前,玉臉上的神情仍舊如她母親一般的清冷,脆聲道:「我乾爹請人下棋,可是難得很,平常人哪有這等福氣?!……你陪他下就是了!」
「是,是。」張君寶雙掌合什,低眉斂目,臉上本已褪去的紅暈又涌了上來,欠了欠身,望向蕭月生,對微笑著的他低低的說道:「那便下吧。」
剎那之間,他這個羞澀稚氣的少年身上,有一股豪氣瀰漫,頓令蕭月生的笑容深了幾分。
「小兄弟看起來沒有練過武功吧?」蕭月生卻又不著急了,拈著一枚白子,笑吟吟的問張君寶。
張君寶點點頭,與對面的人說話時,心情便不知不覺的放鬆下來,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說著話,臉上露出幾分黯然,有些喪氣的回答:「是啊,我只是服侍師父,灑灑水,掃掃地,我師父是不會武功的。」
「嗯,看小兄弟的言行舉止,未曾練過武功,不過,你的內功倒有些根基,現在習武,尚為時未晚!」
蕭月生點了點頭,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在下的武功,還算拿得出手,……嗯,這樣,我們也別僅是下棋,來點兒彩頭吧!」
不等張君寶插進話來,他便接著說道:「……若你能夠贏我一盤,我便打一套拳法玩玩,只演示一次,能學多少,看小兄弟你的造化,呵呵……,如何?」
張君寶樸實的面容微微一動,不由看了看對面之人,看他的模樣,卻也不像是會武功之人,不過師父常說,貪嗔痴要不得,陪他下棋,便不應有貪念,即使他武功粗淺又如何?!
只是心底深處,未嘗沒有一絲僥倖,看這兩個人的氣度,雍容而脫俗,神采懾人,實不像是尋常之人,說不定,自己真的得遇奇緣,遇到了異人。
張君寶的地位,在少林寺內,僅比剛入門的新弟子強些罷了,那些新入少林的弟子,挑水劈柴,鍛鍊筋骨,過了一段時日,能熬得住這般苦累,便可正式拜入少林門下,開始練功習武,哪像自己,整日裡只能做些雜活,無緣習武。
雖說都是佛家弟子,講究慈悲心腸,但沒有武功,仍舊會被師兄弟們小視,便是低上兩輩的弟子們,對自己也是甚少恭敬,少年心性的他,又豈能甘心?!
好在他師父覺遠大師溫良儒雅,待他如親生兒子,而他又司職於藏經閣,樞要之地,身份便漲了幾分,他也甚少出閣,所以依舊過得滿足而平靜,只是聽到了蕭月生一番話,雄心忍不住蠢蠢欲動。
「好罷!」張君寶心思轉動,對這個賭注抱以平常心,臉上的笑容頗顯沉靜,讓蕭月生又高看了幾分。
「小和尚,加把勁喲!」楊若男秋波微轉,輕哼了一聲,似是鼓勵,又帶幾分酸酸的語氣,盈盈站了起來,說道:「過來這邊坐罷!」
她心下實在不解,為何乾爹竟對眼前之人這般異常?自己纏著乾爹教自己武功時,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軟語嬌求,軟硬兼施,或撒嬌或抹眼淚,渾身的手段都使得淋漓盡致,乾爹方才開口答應呢。
「阿彌陀佛——!」一頭短髮的張君寶雙手合什,宣了一聲佛號,見那位仙女坐到了自己對面,便依言起身坐到她原來的位置。
坐於此處,有些迎風,清冽的幽香頓時在鼻間繚繞,實在好聞,比寺內的檀香好聞百倍,自己周身的毛孔仿佛皆張開了一般。
他不由有些臉紅,不敢看發出清香之人,強攝心神,左手攬住右手袍袖,右手自檀木盒內取出黝黑如墨的玉棋子,說了一句「有譖」,開始落子於棋盤。
看其執子之手勢,極是嫻熟,便知平日裡沒少下棋。
楊若男本有些輕視之心,在看到兩人下出十幾手之後,便完全收斂無遺,心中暗嘆,果然不愧是乾爹看得入眼之人吶,布局開闊而周密森嚴,自己可學不來。
蕭月生一邊拈枚落子,一手撫須微笑,暗暗頜首,果然不愧是張君寶,幾步棋走出,便可看出其心胸之恢宏,思維之綿密,未算勝先算敗,處處居於守勢,先立於不敗之地,骨子裡透著不攻,倒是頗契墨家非攻之精神。
他親自與張君寶下棋,非是心血來潮,而是別有用意,在一盤棋中,他便可將這個未來的張三丰看透,以棋觀人,再輔以讀心術,便一切皆洞悉無遺。
剛下到了第三十六手,覺遠大師便沿著林間小徑,上山而來,步履依舊輕盈從容,而那令肩上扁擔彎得厲害的兩隻鐵桶,對他而言,卻似無物,印於泥地上的腳印,並不比下山時深。
雖不時的有清風吹面,令其僧袍飄飄,兩隻鐵桶紋絲不動,不曾濺出半滴水來。
張君寶一旦用起心思,聚精會神,便心無旁鶩,人我兩忘,感覺不到微寒的輕風,亦將鼻間繚繞的清洌幽香拋於腦後,更未發覺到師父的出現。
蕭月生卻早已知曉,只是拈著棋子,微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