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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履從容,似慢實快,出了東隱院,經過古松華蓋之下,穿過灑落一地的碎影,張天師與身邊的道童經過一道月亮門,來到了上清正一宮的前院。
氣勢宏大的上清宮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莊嚴肅穆,重檐丹檻,其輝煌處,宛如皇宮大內。
甫一踏入上清宮廣闊的殿前,便見到青磚鋪就的殿前,在上清宮殿正前偏東,一群約有十幾個小道士聚在一處,圍成一團,正在觀看著什麼,一邊議論紛紛,臉上的神情皆是興高采烈,似是過年趕廟會一般的興奮。
「掌教真人到!」緊跟在張天師身後,神態輕鬆的古拙小道童重重喝了一聲,甚具威嚴。
正圍在一起看熱鬧的一眾小道士頓時噤若寒蟬,小心的喘著氣,貯崇敬的望著掌教真人,在他們的眼中,自己的掌教真人便是神人。
張天師並非是一個嚴厲之人,未出言責備,反而溫聲問道:「怎麼回事?」
「真人,是一隻白鶴。」人群中一位年紀頗大的道士做揖回答,指了指身後眾人圍著的中心。
張天師舉步,小道士們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一眼便看到了圍於中間的白鶴。
這隻白鶴乍看之下,便知其不凡,渾身的羽毛宛如銀色綢緞,在正午的陽光下,一道道炫目的銀光宛如有生命般在它身上流轉,似欲隨時破體而出。
身處人群之中,這隻神駿異常的白鶴卻如入定的老僧,長頸微蜷,一隻腿獨立,雙眼微闔,周圍一道一道的目光絲毫無法撼動它的沉靜,似是站於山巔的青松之下般安然。
如此神異之鶴,張天師自是一眼便已認出,確實如自己的猜想,這隻白鶴出自觀瀾山莊。
他以前去觀瀾山莊做客時,見過這隻白鶴,而且知道這是一隻雄鶴,那隻雌鶴長得比它嬌小得多。
似是聽到了張天師的腳步聲,那隻白鶴長頸緩緩舒展開來,睜開了微闔的雙眼,精芒四射,隨即漸漸隱去,只是眼睛比尋常白鶴晶瑩溫潤了許多。
在它轉頭一瞥之間,一股睥睨之氣頓然湧出,人群之中,內功頗為深厚的幾位小道士已覺察了其中異樣,這隻白鶴的動作,竟隱隱泛著武功高手的氣度!
張天師並未如他的徒子徒孫般的驚訝,更奇異的事,他也在觀瀾山莊見識過,兩步跨出,行雲流水的來至白鶴跟前。
白鶴深深看了一眼張天師,長喙慢慢伸出,將嘴中叼著的書信送到了張天師的跟前。
張天師伸手攔住身後的古拙道童,親自伸手將長喙中的書信取下,微笑著沖白鶴點點頭,他知道此鶴已是通靈,神異無比,不容怠慢。
一聲清唳聲乍然響起,直衝雲霄,聲音雖清,卻並不脆,亦無刺人耳膜之感,醇厚柔和如春風,只是此聲宛如綿綿不絕之長江水,後浪推前浪,竟是傳遍整個龍虎山,眾人皆覺如在耳邊響起。
隨著清唳聲響起,白鶴長翅緩緩舒展,單腿一點,翩然而起,輕輕一扇翅之間,已斜縱上雲霄,扶搖直上,轉眼間即已隱入雲中,再不可見。
白鶴一扇動雙翅,周圍的這群小道士皆覺一股巨力涌至,推動著自己的身體,不停的後退,即使運功,亦是無法抵擋。
或退四五步,或退五六步,更有甚至,踉踉蹌蹌退了十多步,終於不支的倒在地上,功力的高低,一目了解。
張天師身上卻紋絲不動,即使是一片衣角、一絲頭髮也不曾吹起,他並未去看周圍面紅耳赤的小道士們,讓他們大大的鬆了口氣,隨即心中驚駭莫名,紛紛望向天際白鶴騰空的方向,只是此時雲霧縹緲,鶴影杳杳,早已不可見。
他們又紛紛望向自己的掌教真人,盼望他能告訴自己這隻白鶴的來歷,它羽翅一扇,竟能把自己推出幾步遠,無異於一流的武林高手,而它的飛得那般快,簡直有些匪夷所思,這究竟是誰家的呀?!
張天師卻沒有為他們解惑的心思,轉身往東隱院走,一邊走,一邊啟開信封。
裡面是一張硬紙請帖,附著一張精巧的月白素箋,素箋摺疊的方式殊異,是觀瀾山莊所獨有。
「真人,那隻白鶴是誰家的啊?」面容古拙的小道童小心翼翼的問道,一者自己心中好奇,二來看到了師兄師弟們的目光,知道他們也是極渴望知曉的。
「嗯?」張天師停了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小道童,見他滿臉的好奇,點點頭,步履放緩,聲音亦放緩:「……嗯,是觀瀾山莊!」
「啊,是觀瀾山莊!」小道童古拙的臉上滿是驚異。
對於觀瀾山莊,正一教中怕是甚少人知,但他隨侍在張天師身旁,自是知曉,在張天師的嘴中,他已經聽過很多次觀瀾山莊的名字,知道天師一直極為重視這個觀瀾山莊,而且關係極好,每次都要去一次那裡。
只是因為他的年紀太小,張天師怕他受不住長途跋涉之苦,故每次去觀瀾山莊時,皆未曾帶他隨行,小道童也一直引以為憾。
張天師回到了東隱院,坐回丹房中的雲榻上,仔細翻看著那張素箋與請帖。
請帖上說得不明不白,「逢靈鷲宮建宮之喜,敬請蒞臨」,究竟是誰要建宮,是蕭莊主?不太可能,有了觀瀾山莊,他何必還要另建一座靈鷲宮,再說,據他的觀察,這位蕭大莊主不是勤快之人,肯定不會去自找苦吃。
在素箋中,蕭月生倒是將具體情形解釋清楚,讓張天師坐在那裡莫名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