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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書卷之際,謝曉蘭看到其書卷名是《藏劍閣醉談》,著者卻是王子虛,不由笑著望了望他。
這本書是他閒來無事,自己寫的小說,是寫給諸位夫人們看著解悶的,沒想到藏在一堆書中,卻讓榮王爺碰到。
這個時代,傳奇小說尚略具雛形,後世西方的一些技法是聞所未聞,蕭月生雖不是甚麼文學大家,但有一個過目不忘的頭腦,對妙句妙詞自然是順手拈來,遊刃有餘,故文采斐然,加之情節又如泥沼,一旦陷入其中,便無法自拔,也無怪榮王爺顧不得與他客套。
看到天色不早,蕭月生也不再磨蹭,怕是那邊的瑞王爺已是等得焦急不堪。
謝曉蘭送丈夫出府時,看到府前由十幾個禁衛軍護著的寶馬金車,心中忽然有些擔憂。
這等儀仗,怕也唯有榮王爺這等皇家貴胄、聖眷厚隆之人享有。
四匹雪白俊驄,皮毛柔順,無一絲雜色,馬頭高仰,神采飛揚。
車廂檀木綴有雲紋,鑲金邊,珠簾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光澤堪比兩側眾禁衛軍所穿的鎧甲。
「大哥,小心!」謝曉蘭與老童站於府前,向蕭月生揮了揮香巾,剛換上的羅衫隨風飄飄。
「回去罷!」蕭月生神色冷漠,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隨著榮王爺鑽入了馬車中,坐到車中,便說了句:「小董沒跟在王爺身邊,倒是太陽打西面出來了!」
「走罷!快些!」榮王爺對外面喊了一聲,右手尚放在懷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有些怨他太過遲緩。
清風起兮,清脆的馬蹄起隨之響起,在謝曉蘭憂慮的目光中,緩緩轉過寬闊的青石街道,沒於街角,唯聞空蕩蕩的清蹄聲。
瑞王爺所說的醮壇,位於瑞王府後花園之內,一片空曠之所。
蕭月生與榮王爺下了馬車,攜正在府前等候的瑞王爺,向裡面行去,瑞王爺周圍禁衛林立,頗有飛鳥難渡之勢,這是蕭月生昨夜曾言,怕今日施法時聲勢太大,引人前來觀探,故要加強護衛。
約有兩丈高、一丈方圓的醮壇處在一邊荷花池旁,周圍空曠,假山綠樹皆無,這在一片園林當中,顯得極為突兀。
站於荷花池中的水榭角亭,無法看到壇上的情形,好在池另一旁建有一座觀雨軒,兩層樓閣,因其地基極高,能夠看得到醮壇上的情景。
蕭月生捨去一切眾人世俗中所知的開壇齋醮之儀法,祭物皆無,除去瑞王爺一家,其餘諸人,不可觀看,便是榮王爺,亦被拒絕,因其施法之時,蓮柔郡主難免衣衫盡碎,即使他是叔父,亦應避嫌。
榮王爺倒也未強求,自懷中拿出自蕭月生府中順手牽羊弄來的《藏劍閣醉談》,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蓮柔郡主是連人帶床被抬到了壇上,月白的床幃厚沉,似是氈質,密不透風,裡面又擺有幾隻暖手香爐,唯恐她被風寒著。
瑞王爺一家站在最高一處的觀雨軒,眾人聚於一處,站在最上層。唯有他穿著紫袍,諸位王妃與蓮靜郡主,皆著白衣,是觀禮之服。
瑞王爺心中惴惴,心跳急促,緊張得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
他實是抱著極大的決心賭上一把,萬一這位子虛先生徒有虛名,怕是柔兒的這條小命,經過這番折騰,也就沒了!
「王爺……這位子虛先生……能行麼?」王妃柔弱如風中輕絮,聲音顫抖,剪水雙眸望著雙目纏著黑布,靜靜立於床前的蕭月生,錦繡香巾緊捏暗扯,玉手隱隱現出細微的青筋。
「唉——!……聽天由命吧!」瑞王爺重重一拍身前的白玉欄杆,眉宇間亦是憂慮重重,臥蠶眉不自覺的蹙起,威嚴逼人。
這位子虛先生既非道士,又無道家功曹神職,卻要做法,令人聞之直感匪夷所思,只是在榮王爺的力保之下,又走投無路之時,瑞王爺難得的衝動了一下。
他亦是被女兒的病累得心交力瘁,若是柔兒的病情不好,時日一長,怕是王妃便也會倒下,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眼睜睜看著女兒香逝,不如孤注一擲!其決斷狠毅,遠非尋常人能及。
蓮靜郡主一襲月的羅衣,衣裾隨風輕擺,竟有一股惹人憐惜的楚楚動人。
她一反常態,沒有呱呱咭咭的發表看法,紅菱小嘴下唇被貝齒緊咬,已無血色,神色怔然的望著醮壇上幃幔圍得密不透風的象牙床,挺翹鼻翼之上,那黛眉間憂慮擔心的神色,仿佛一夜之間,她已長大了許多。
柳先生一身男衫,負手隨在她的身後,秀美宜人,玉臉之上沉靜依舊,只是仔細的望著蕭月生的一舉一動。
媚日當空,清風徐徐,荷池的水氣在鼻中若有若無,在眾人的殷殷目光中,蕭月生動了。
他右臂由低垂而抬起,手掌捏成太乙劍訣,在胸前緩緩橫劃,仿佛在寫「一」字,隨著手指的停頓,所劃之處,一柄雪白的木劍緩緩呈現,由無至有,仿佛那柄劍一直懸浮於那裡,蕭月生的劍指只是抹去了一層遮擋之物罷了。
蕭月生並未握劍,而是右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懸浮的木劍如同鐘錶的指針,隨著他的右掌逆時針轉了一圈,終於劍柄飛入他靜止的掌中。
周身本是徐徐清風,隨著他的劃圓,驟然變狂,有飛沙走石之勢,醮壇上一片迷朦,腳下的塵土向四周飛去,片刻之間,已成淨土,厚厚的幃幔亦被這陣狂風吹起,月白的錦被與青銅暖手爐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