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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從外表看上去,實難相信這是一個天下第一大幫的總舵,除了兩蹲石獅氣勢洶洶,其餘各處,皆帶著一股子寒酸,燈籠只有兩盞,令門口的光線暗淡,在忽忽的寒風裡,這兩盞白紙燈籠似乎隨時有被吹走的危險。
大門洞開,高大的桃木門檻卻被磨得油光發亮,幾乎能照亮周圍的青石。
但看似冷清的府宅,內里卻是戒備森嚴,洞口的大門,仿佛欲擇人而噬的巨獸。
聲望最重的掌棒長老的遇害,對丐幫來說,已是超乎尋常的打擊,看似鬆散的丐幫,仿佛沉睡的獅子被驚醒,襄陽城及襄陽城附近的每一個幫眾,皆振奮精神,追查敵蹤。
當年的四大長老,現在唯有碩果僅存的梁長老安在,其餘死的死,叛得叛。
一身灰袍,兩肘處打著補丁,身形消瘦的梁長老盤腿坐於蒲團上,望著身前面色紅潤,宛如睡去的魯有腳,心中說不出的淒涼。
他所身處的,是一座寬敞溫暖的大廳,牛燭十幾支,將廳內照得亮如白晝,臉上的表情亦清晰可見。
在他身旁,則坐著丐幫的陳宋兩位長老,他們是接替原來的彭簡二位,分別任執法長老與掌缽長老,兩位長老之後,則是一位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的年輕男子,手執青竹棒,腰間縛著八隻布袋,僅比三位長老少一袋。
此人名叫燕塵風,乃是宋長老的關門弟子,天賦超卓,又有奇遇加身,一身武功遠超其師,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近年來,他為丐幫立下了汗馬功勞,論功行賞,被超擢至八袋弟子,已是丐幫年輕弟子中的第一人。
廳外嗚嗚的寒風吹個不停,廳內寂靜無聲,魯有腳平日裡公正忠厚,深得幫眾的愛戴,幾乎便是一位副幫主,如今卻天人永隔,其音容笑貌,仿佛在他們眼前閃現。
大廳的氈簾被挑起,門口處的牛燭搖曳了幾下,鑽進來一位身穿百衲衣的中年人,容貌平庸,步履輕盈若狸貓,無聲無息的來至那位年輕的八袋弟子身邊,屈身在他耳邊輕語幾句,隨即悄然退出。
「長老,幫主與郭大俠來了!」那身系八袋的年輕人向前探身,在兩位長老耳邊輕輕說道。
陳宋兩位長老頓然自怔怔中醒來,忙自蒲團上站起,便要出外迎接,卻見氈簾已經掀起,燈光微晃,郭靖、黃蓉夫婦與蕭月生、郭芙夫婦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郭大俠,幫主!」便是梁長老也自悲痛中驚醒,攜眾人轉身向郭靖夫婦行禮。
「三位長老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郭靖上前托起三人,臉色沉凝,無心多說,直接來至平躺於矮榻上的魯有腳身邊。
「見過梁伯伯、陳伯伯、宋伯伯!」一襲素白羅衫的郭芙斂衽為禮,柔聲問好。
「大小姐回來了,唉……,來看一眼魯長老罷!」鬚眉花白的梁長老勉強一笑,乾瘦的手抹了一下眼角,轉過了頭去,隨著年歲漸大,年輕時的豪氣不再,對於生老病死,也份外的敏感。
郭芙亦是鼻際一酸,便欲落淚,卻又強忍住,只是明亮的雙眸便已濕潤,顯得盈盈如一泓秋水蘊於其中。
「啊,姑爺也來了!快請!」梁長老心中悲痛,神情有些恍惚,這才發覺大小姐身後站著蕭月生。
雪白貂裘裹身、氣度瀟灑的蕭月生抱了抱拳,面容沉靜,只是沖眾人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陳宋兩位長老亦忙抱拳回禮,神態恭敬,令跟在他們後面的燕塵風有些不舒服。
燕塵風少年得志,自傲得很,對溫柔嫻靜的郭芙傾慕已久,只盼將來能夠娶其為妻,故他一直奮發向上,以便能夠配得上她,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個橫刀奪愛,將心中的女神搶走。
若是比自己強的人,他雖然心中痛苦,卻也甘心,唯祝大小姐幸福美滿。但她所嫁之人,卻是一個有夫之婦!
看到雖是神情淒楚,卻掩不住艷光四射的郭芙,燕塵風心中百感交集,看來她過得很好,唉——!
蕭月生在一旁冷眼觀瞧,心中苦笑:自己的這位妻子,著實魅力非凡,身邊的年輕男子,皆對其心懷愛慕,倒是未曾料到。
郭芙本就姿色嬌美,又因苦戀蕭月生之故,變得沉靜寡言,神色淡漠,在外人眼中,自是溫柔而又神秘,高不可攀,這般氣質,最易惹動年輕男子之心。
「觀瀾,你不過來嗎?」郭靖的聲音響起,他見自己的女婿站在眾人身後,遲遲不過來,便催促道。
蕭月生緩緩來到眾人圍著的榻邊,低頭觀察面色紅潤,仿佛正在熟睡的魯有腳。
自進了廳內,他的讀心術便已開始運轉,這四人的內心皆被洞悉無遺,所謂家賊難防,人心難測,說不定兇手便是其中之一呢。深知人性陰暗與人心鬼域的蕭月生自是要防上一防。
好在結果並未令他失望,這三位長老與一位八袋弟子皆是清白之軀,看來確實是外人動的手。
見蕭月生手掌搭在魯有腳的額頭,微垂眼帘,眾人皆摒息凝氣,一言不發的望著他的臉,生怕錯過一個細微的表情。
「觀瀾,如何?還有救嗎?」黃蓉有些沉不住氣,輕聲問道。
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緩緩掃過眾人,目光所及,所有人皆覺渾身一僵,無法動彈,周身的血液亦停止了流動。
那道目光仿佛能夠直達九幽,自己的一切皆無所遁形,顯於其眼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