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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真不像戰亂之地!」蕭月生打量著四周,感慨而嘆,懶懶的將身上的貂裘與披風解下。
郭襄忙起身將姐夫的貂裘接過來,隨即也將自己的脫下,小心的疊好,放到旁邊椅子上。
單薄的杏黃羅衫在這熱氣騰騰的屋裡絲毫不覺寒冷,反而將她苗條窈窕的身形顯露。
郭襄將胳膊拄在古舊的桌面上,支著細膩尖俏的下巴:「襄陽城雖然總被攻打,卻是不怕,蒙古人來了,城裡的百姓再撤也不晚!」
其實自襄陽城實行焦土策略以來,城裡的人們多是撤出,但每到春節,蒙古人定是無法出兵,每到佳節倍思親,春節期間,人們總是返回城中,這裡的人氣便又重新旺盛。
到了蒙古出兵前來時,人們再從城中撤走,到別處藏身,襄陽城中的人們一年間有兩處生活,已成習慣。
「這裡的酒一定很不錯,所以襄兒你經常來。」蕭月生取笑了小姨子一句,側身打量著下面的人們,推杯換盞,熱火朝天,豪爽的喝聲罵聲笑聲不時響起,豪爽彪悍,與蕭月生平日裡見到的江南之人果然不同。
郭襄有些羞澀,甚是不好意思,有些後悔帶姐夫到這裡來,喜歡喝酒,可不是女子的美德。
「二小姐,好些日子不見嘍——!……聽說,您是去了大小姐家?」
忽然有沙啞的聲音自樓下傳來,將正沉浸在懊悔中的郭襄驚醒。
「是啊,孫二叔,我去大姐家了!」郭襄嬌軀側轉,扶著欄杆,笑宴宴的對樓下回答。
盈盈眼波望向的是樓下靠近門口的中年男子,滿臉的絡腮鬍子,褐色短衣之下,身體結實健壯,其沙啞的聲音更增豪邁的氣質。
雖在喧鬧中,郭襄的聲音柔和溫婉,卻清晰的在他們耳邊響起,令屋內變得安靜了不少,即使人們仍在說話,眼睛時不時輕瞥,耳朵豎起,關注著郭襄。
「那……,大小姐過得好嗎?」目光炯炯的孫姓大漢神情急切,言語卻有些猶豫,有些不好意思。
酒館裡眾人的目光頓時一聚,投於郭襄身上,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很好啊,……大姐過得再好不過!」郭襄漫聲應道,仍舊言笑宴宴,對於眾人的注目毫不膽怯。
「那就好!那就好!……若大小姐在那裡受到了欺負,咱們整個襄陽城的人都不會饒了大姑爺!」那孫姓大漢舒了口氣,時而放鬆,時而咬緊牙關。
「那我代大姐謝謝大伙兒了!」郭襄嘻嘻笑,望了一眼對面的姐夫,見到他苦笑不得的模樣,笑得更是歡快。
「我說,孫老二,你的心就放到肚子裡吧!」隔著幾張桌子,又有一道聲音響起,亦是粗豪得很,出聲之人獅鼻闊口,威猛剛烈,端坐於桌旁,健壯的身體筆直如松,帶著一股凜然的殺氣。
此時他正捏著一隻海碗,大口吞咽下一口酒,袖子一拭嘴角,哈哈笑道:「憑大小姐的無雙姿容,世上有哪個男人忍心欺負她?!」
「正是!」「有禮!」附和之聲不絕於耳。
在他們心目中,郭府的大小姐實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不僅容貌絕美殊色,性格更是溫婉沉靜,即使性子淡漠一些,卻更顯脫俗,誰能夠娶她做夫人,實是十世修來的福分,豈能不視若珍寶?!
眾人的議論盡入蕭月生與郭襄的耳內,後者笑眯眯的望著姐夫,異常的大膽,明眸眨也不眨,專注的研究著姐夫的每一下挑眉頭,或扯一下嘴角。
聽著樓下議論紛紛,皆是把自己當成了辣手摧花的角色,好像一定會虐待郭芙似的,實在令他苦笑不得。
「大姑爺,二小姐,酒來了!」酒保小趙硬著頭皮來到蕭月生他們桌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他一手提著約有五斤重的半大酒罈,另一手端著方盤,盤中一碟滷牛肉一盤素淡的小菜,如穿花蝴蝶般自桌椅間通過來到樓上,其情景使人忍不住替他捏上一把汗,他卻穩穩噹噹。
「哦,多謝小趙了!」郭襄伸出潔白晶瑩的小手,接過黑黝黝的酒罈,秀臉的神色頗為複雜,令蕭月生看著不由暗暗發笑。
小趙忙不迭的行禮,退下,步伐的節奏與來時相差數倍。
郭襄嫻熟的將桌中央倒扣著的兩隻大碗翻過來,潔白晶瑩的小手在酒罈口上一抹,將封泥抹去,濃郁的醇香頓時撲鼻而來。
郭襄忍不住深深吸氣,這醇香實在無法拒絕,小心傾斜酒罈,微微泛黃的美酒倒進了頗為粗糙的陶碗中。
「乾爹,你嘗嘗,這裡的冰火酒可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郭襄放下黑黝黝的酒罈,笑著將斟滿的黑陶大碗推到蕭月生跟前。
「哦——?」蕭月生生出了幾分興趣,對於杯中物,他只當作飲料一般的喝,畢竟喝水太過無聊了一些,見到一種新的飲料,他自是有些心動與好奇。
「好酒!」蕭月生放下大碗,不由拍桌高聲讚嘆。
能得他這一聲讚嘆,殊為不易,尋常的好酒,在他嘴中,也只是勉強能夠一喝。
不說他是個挑剔之人,便是尋常人,喝過了碧蕪紫蘅等酒,再喝其它的酒,也難免如飲白水,喝之無味。
一大口酒順著喉嚨流入腹中,他只覺仿佛夏日裡的冰泉,冰涼透心,尚未來得及品味,一團火驀然在腹中升起,直竄入頭頂,又仿佛煙花般四散炸開,將全身的毛孔皆打開,說不出的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