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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孫逸身法的越發迅疾,黃舜申體內功力運轉越速,實是迫不得已,否則即使出手,也是勞而無功。
在他心弦繃至最緊之時,孫逸忽然脫身而出,躍至一直掛著溫和笑容的年輕人面前,態度恭敬,口稱莊主。
黃舜申心下頗奇,他對那個年輕人一直琢磨不透,身體毫無內力外溢之像,像似不精武功,但站在竹旁,卻與竹林渾然一體,如非眼睛所見,根本無法發覺他的存在,他的身體朦朦朧朧,若存若無,捉摸不定。
對這個如謎般男子頗為好奇,於是功力凝於耳脈,周圍輕風掃雪,竹枝輕擺,及各人呼吸之聲俱入耳來。
這般運耳偷聽之舉,與他一派之尊大不相稱,一直是他所不屑為之,只是心中好奇,便也不拘泥於此。
他能見到那個男人溫和的說話,剛才的少年捕快垂頭羞愧,一幅長者訓話的畫面。
黃舜申心中驚異更甚,唯見嘴動,未聞其聲,無論他如何加重耳力,甚至遠方鎮中街市的喧鬧之聲俱入耳中,卻聽不見對方之話,他頗為自信,即使對方施展傳音入密絕學,他也能略聽得一二。
忽然嗒嗒兩聲,耳邊如擂重鼓,直撼心脈,心血頓時欲要沸騰,他豁然一驚,忙將內力自耳脈撤去,調息體內的沸動,心知今天是遇到高人,對方輕敲青竹之聲,便震得自己血氣震盪,實是可畏可怖。
微感頹然之後,心底又有幾分興奮,對於一心追求大道之人,勝負之心早已淡漠,便是世俗之事,也甚少理會,免得自損道基。
碰到一個高過自己之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那些世俗武林中的高手,實難入得他的法眼。
修道孤寞艱難,修煉到最後,往往成了習慣,而沒有了那種精進的欲望,得道渺不可測,遙不可及,時時會泛無力懈怠之感。
有了高過自己之人,便如有了伸手可及的追逐目標,對於修煉,實是莫大的刺激與動力。
如今見到少年捕快忽然認輸,看其臉上神情,自然知曉是被逼之故,黃舜申撫須呵呵一笑:「少俠武功卓絕,鄙徒確實頗有不如,王大善人乃鄙派施主,他的慘死,本座不能不察,得罪之處,實是無奈。」
李元陵雖是江南總捕,但今上尊寵道教,黃舜申被御封以雷淵真人,地位超然,對於小小的捕頭,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
孫逸僵硬一笑,拱了拱手,並未說話,他畢竟年輕氣盛,仍難控制自己情緒。
黃舜申修養極深,不以為意,只是藹然一笑,和聲問道:「不知少俠師從何人,竟能教出如此佳弟子?」
孫逸一愣,見到葉希真、劉道衡兩人亦是用力的望向自己,略微沉吟一下,仿佛逐字推敲一般,緩緩而道:「在下只是一名僕人罷了,並無師承。」
雖在師伯面前插言有失禮數,葉希真仍是忍不住呵呵輕笑一聲。
劉道衡也是面泛笑容。
唯有黃舜申微微蹙眉,輕瞥了一眼正與身旁女子說話的青年男子,剛才聽得稱其為莊主。
孫逸看到他們的笑容,知道必會如此,換作自己,恐怕也是不信自己所說。
他本是氣哼哼而繃緊的俊臉為之一松,泛起微笑,眼中滿是驕傲與自豪,觀瀾山莊,本不是俗人所能理解。
「不知能否相告,少俠出自哪裡,竟有如此僕人?」黃舜申微紫的雙眸盯著孫逸,認真的問道。
孫逸搖了搖頭,輕笑,拱拱手道:「在下等技不如人,只能放道長們進去,還請道長快去快回,莫讓在下三人為難!」
說罷,又拱了拱手,輕拂衣袖,轉身離開,走回李元陵兩人身邊。
「師父……」劉道衡清瘦臉龐微帶疑惑,看了一眼步履飄然的孫逸,又轉身望向自己師父,奇怪師父為何多此一問。
「嗯……」黃舜申微紫雙眸盯著孫逸的身影,心不在焉。
見到孫逸彎身與調息的孫逸說話,黃舜申方才收回目光,自懷中掏出一隻瓷瓶,遞給劉道衡,「把這瓶丹藥送給他們,當做賠禮吧,畢竟他們也是盡職之人。」
劉道衡性子和善,師父此舉大合他心意,忙接過瓷瓶,跨出五六步,即到了孫逸身旁,他的輕功也是不弱,只是在九陰真經面前,有些相形見絀罷了。
李元陵在蕭月生施展傳心術時,業已醒了過來,只是靜靜的調息,此時睜眼與孫逸說話,精神奕奕,根本不像受過重傷之人,倒讓來到跟前的劉道衡有些愕然,這瓶丹藥送得有些晚了,他有些訕訕之感。
孫游孫逸眼中仍帶著幾分冷意,李元陵這個受傷之人,卻是豪邁一笑,接過了瓷瓶,勝敗乃平常之事,被莊主一番點撥,他陡然覺得心胸開闊,萬事皆納於心中,只是心有芥蒂,卻也是難免,只不過他心性陡然成熟,不著於外罷了,日後如有機會找回場子,他也是不會放過。
郭襄站在這邊,竹棒輕戳著腳下白雪,待聽到孫逸與劉道衡他們的對話,對施施然走到自己身邊的姐夫看了又看。
「我們回去吧,如何,張掌門?」蕭月生轉頭徵詢身後的張清雲。
張清雲淡淡掃了他一眼,不理不睬,薄薄的嘴唇緊抿,邁步向前,經過他身邊時,雙眸直視,看也不看他一眼,道袍輕擺,如弱柳扶風,在月光下,踩著白雪,往來時的小徑走去。
幾縷髮絲掠過蕭月生鼻前,淡淡的清幽香氣若有若無,令他情不自禁的心神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