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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安洛眼裡則顯得思明似乎突然變得成熟了起來。
“帝城?”
“恩,這是一座繁華的城市。傳說曾經是文師的最高始祖悟道時,隨手一畫,便有了這座巨大的帝城。”思明的目光里亮著向望的光芒。
“一畫一世界,一字一因緣……”安洛喃喃,是一段憑空出現的記憶。
“一畫一世界,一字一因緣……”思明聽到安洛的喃喃聲,不由得也重複了一遍,突然拍起手來,“形容的真好,無可挑剔。”
“是嗎?”安洛想不起是誰說過的,恍如前世。
“不錯,一畫一世界,一字一因緣。”
思明的師傅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的身後:“走吧,思明”老人又取出了大筆,在指間優雅地轉動起來,“哦,對了,還有思明的劫。”
“我叫安洛。”
“都一樣。”老者似乎完全不在意了之前的事情,笑了笑,“老朽空啟,叫我名字我也不介意。”
“空老頭。”安洛直接說道。
思明不鎮定了,他沒想到安洛敢這麼叫他的師傅,他師傅性格多變,他至今也不知道他師傅到底什麼脾氣,什麼性子,他真怕師傅性情突然一變,一掌就拍死了安洛。
“哈哈,好像好久沒聽到有人這麼叫我了,叫得我很開心,你再多叫兩聲我聽聽。”空啟突然大笑起來,把那隻大筆用力一轉,在食指上不停旋轉起來,像極了一隻聽話的精靈,如何也不會掉下來。
安洛臉色奇怪,這老頭的性格確實奇怪。
“空老頭。”安洛又是叫了一聲。
“哈哈,真是熟悉……為什麼這麼熟悉……”
空啟笑著笑著,突然眼淚落了下來,那隻大筆也突然“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為什麼……這麼熟悉……”
空啟不自主地將頭低了下來,兩行清淚流在他那張蒼老無比的臉上。
“小安,你再叫一次吧。”空啟顯得十分落寞。
思明從來沒有見過師傅這樣的落寞的神情,卻看得他心裡在隱隱作痛。
思明從小就被空啟收養長大。
很小的時候,師傅就跟他說,天師無父無母,天地所生,隨緣而長,此後我既是你的師,也是你的父。
之前安洛問他,那老人是不是他的師傅。
思明說,是的。只是在他心裡,是師傅的師,父親的父。
天生之,父教之。
思明用手肘頂了頂安洛,示意安洛再叫一遍。
“空老頭。”安洛叫道。只是這一次的聲音輕了很多,帶著一些心緒,不像第一聲那般有力。
“不像。”老人搖搖頭。
“空老頭!”安洛知道空啟想再聽一次那個他覺得熟悉的聲音,於是乾脆而有力地喊了一聲。
只見空啟忽得抬起頭來,眼中像是要放出光一般,睜大了眼睛看著安洛:“像,真像,真熟悉……”
真的像,就像是在安洛身前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叫著熟悉的聲音。
空啟的眼淚溢過眼眶一粒一粒地掉落出來,潮濕地划過他的臉頰,在他乾燥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線。
只見空啟突然彎腰拾起大筆,朝空中那麼一沾,仿佛沾起筆墨,被點過的位置竟澹蕩起波紋。
空啟大筆在身邊揮舞著,筆尖上的軟毛揮動之間很有節奏地擺動著。於是在空啟的身前便那麼一筆一畫地出現了藍色的天空,還有綠色的糙地。
空啟隨意在畫上點了幾點,便出現了蝴蝶。那幾隻蝴蝶一出現便在畫中的天空上偏偏起舞起來。空啟又是在糙地上點了幾點,頓時出現了幾朵搖曳著的紅花。
最後,空啟仔細地去畫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亭亭玉立,穿著淡藍的束腰托底羅裙,水芙色的雙袖迎風而盪。
那是一個背影,三千青絲垂腰,碧綠簪子猶如一隻飛鳳。
筆落,畫終。
安洛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文師,什麼叫做“一畫一世界”。只是不知道“一字一因緣”又是如何。
空啟看著畫裡地那個身影。畫中的天空上蝴蝶自由飛舞著,地上綠糙搖晃著,只是那個背影始終是背影,一直沒有轉過身來。
空啟看地愣了神,最後看得直接蹲在了地上哭泣起來。
“你是誰……是誰……”空啟哭著,咬字不清地對著那幅會動的畫問著。
“你是誰……為什麼我會那麼熟悉……”
無人作答。
[3]
那些葉子在搖曳中化成了金黃色。
人們麻木地抬起頭來看著四周那一棵棵的梧桐,它們正在煥發著特別的生機,成片成片的梧桐在搖曳里變成了金色,葉子晃動間碰撞出“叮鈴叮鈴”的悅耳之音。
“你說,這些梧桐樹也會變成吃人的妖怪嗎?”玉蘭仰著頭,看著就在眼前的金黃色的梧桐。
“不像是會吃人的東西。”許強飛搖搖頭。
“長出金色的果子來了。”玉蘭抬起手指著樹上一顆金色的小圓球,亮閃閃的。
“好香……”許強飛用鼻子嗅了嗅,不自覺地朝那顆大樹走近了幾步。
“敢不敢嘗嘗?”玉蘭也嗅了嗅,那味道極香,而且正變得越來越濃郁。
“橫豎都是死,你說呢?”許強飛笑了笑,便用力跳在了那棵梧桐樹上。許強飛眯了眯眼,那些金色的光芒實在有些晃眼。
這整棵樹上就只有兩顆果子,許強飛一抓便扯了下來。
“一人一顆剛好。”許強飛下來把其中一顆給玉蘭,“要死的話也有伴了。”
“一起吃?”玉蘭問道。
“一起吃。”許強飛舉起三根指頭,“到零就一起放嘴裡。”
“好。死也有個伴。”
“三。”
“二。”
“一。”
[4]
思明攙起空啟。
安洛沉默著看著那幅神奇的畫。
那畫靜立在空中,蝴蝶飛舞的軌跡無處可尋,時而落在花上,時而停在糙上,沒有一絲規律,就像是真的蝴蝶一般。
“小安。”
安洛聽到空啟叫她,便應了聲:“什麼事。”
空啟已經擦淨淚痕,一臉微笑,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裡最普通平凡的老人一般站在她的面前。
“以後你就叫我空老頭吧,我喜歡你這麼叫我。”
“那你還會像現在這樣突然哭起來嗎?”安洛平淡地問著。
“哈哈,不會。”空啟也是一大把年紀了,卻在兩個小輩面前大哭了起來,只是任誰也不會直接說穿這件事。於是空啟尷尬地笑了笑,這女娃說話太直了,就像是——丟失了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