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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魃站到扶音身邊,笑容安詳:“我帶夫君來看你們了。”

    原來,那不是山包而是墓葬。

    女魃靠在扶音肩上,神色柔和,低低的訴說著往事:

    “起初困在汜水我並不甘心,十年後實在是難以忍受那種浸入骨髓的荒涼孤寂,便衝破封印來到了一個小漁村。我那時很天真的想,自己總不至於將整個海水都變乾涸,漁家人好客,對我盛情款待,諸多照顧。那兒民風淳樸,有時只是聽著孩童的嬉鬧亦或是老人的絮叨都覺得日子美好無比。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真的是我前半生的萬年生涯中為數不多的暢快時候。”

    女魃嘴角不自覺揚起,眼中卻逐漸灰敗,扶音抓緊她的手,望向那些山包:

    “我在那兒三個月沒有任何異樣,我那時是真的想在那兒過一輩子的,一代人逝去了,我就替他們守著護著他們的子孫。可在兩個月後,海水頃刻之間枯竭了,那麼大的一個旱地,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隨後三個月不曾下雨,我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根本無能為力。我無法施雲布雨,人們都在苦苦支撐,但都沒有放棄,之前言笑晏晏的小伙臨死也要來見我一面。一個又一個鮮活生命的逝去,他們都本該幸福和樂的生活下去,卻因為我的闖入掐滅了他們所有生的希望。我把他們的屍骨帶回了汜水,葬在了汜水靈糙最豐茂的地方。我想,這百年來有那靈糙滋養著,他們應該有了一個很好的去處。自此,我便不再出汜水,煩悶的時候便與他們說說話。去攪軒轅帝的宴會實在是因為氣不過,我那時想,若是能治我的罪也是好的。”  

    話畢女魃看著扶音:

    “你知道嗎?他們覺得女魃這個名字太過凌厲,私下裡都喊我‘阿沉’。半大的孩子,路都走不穩,一團團的跟在我後面奶聲奶氣的喊我‘阿沉姐姐’……”

    女魃語帶哽咽,神色哀戚,扶音雙手按住她的肩,滿臉心疼,眉頭微蹙:“水端方沉靜,‘沉’這個字配你正好。他們一定有了很好的歸宿,他們可是上古第一神獸和第一神女的見證人。”

    倒是清昭和謝宿第一次見到如此簡單卻又鋪成天際的婚禮,不過,本來一場婚禮兩個相愛的人足矣。外物在豪華也不過徒做了他二人的風景。

    禮成,女魃眨著眼睛,清亮無比:“煩我所到之處,不見滴水,漁村那兒後來我才知曉是一直有河神鎮著,後來他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其實我真的挺想看一場大雨,一場讓萬民歡騰的大雨。”

    女魃不眼中仿佛布了層迷霧,將她的眸子鐫刻的漣漣風華,她搭在扶音肩上:“我也知道我或許一輩子都看不到了,不過有你在身邊足夠了。”  

    扶音很少聽女魃與他說如此動聽的話,他道:“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就一直等下去。”

    扶音的聲音在汜水低徊,像是吟誦著古老的歌謠,將空氣中也仿佛融上了惆悵,卻掩不了懷中女子閉目的安詳。

    呵,或許我們一生都將在此度過,受無盡的清苦,不見浩渺煙波,不見九方甘霖,但且將汜水化為紅帳一抹,盛下兩個小小的你我。

    “最後,女魃為什麼會死?扶音又為何執著了千年不肯轉世?”

    謝宿側身問清昭,語氣很平靜,手卻在不自覺顫抖。

    “扶音沒有告訴女魃,他在翻閱古書時,無意中發現了失傳已久的上古秘術‘築神’,上言說在人間某處藏著一種不可知的力量,可重塑上神的命格。他,怕是很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扶音的記憶並不完全,但清昭卻可以憑藉自身之力從某個支點去探知一些或許連扶音本人都無法知曉的事。

    這也是記憶的神奇之處,當局者迷。

    扶音的記憶止步於他強行出了汜水又重傷昏迷了三百年,謝宿與清昭卻可以施法看到在他昏迷日子裡發生的事情。  

    例如,九州大旱,例如,女魃身死,例如,山海鼎之力重現人間。

    ☆、蹉跎雨

    扶音與女魃成親十個月後,扶音瞞著女魃出了汜水,此後便音信全無。

    女魃從汜水之東度過春秋三載,日升月落了幾千個輪迴,她連山包都不再去,只是在她和扶音居住的小屋裡常常呆坐就是一天,在燭火明滅了幾千個夜晚後。她封鎖了全部法力,斂去一身上神之氣,這可保證一年之內她的存在不會對他物構成乾涸的威脅。

    扶音曾無意中與她提起過,如今卻派上了用場。

    女魃從不曾想過自己踏入人間會是以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的姿容,她來到最繁華的都城,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向人們介紹:“我叫阿沉,是來找我的夫君的。”

    “他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他會一直等我。可我從來就不是被動的人,他若不見了,我就一直找下去。他說不會離開我的,一定會的。”

    女魃在人間一遭,也有或清俊或風流的男子執意跟在她身邊,痴情者有之,半途而廢者也有之。

    即使知道她在找自己的夫君,感喟於她的堅持有些人便放棄了,但那樣的性情與面容,於是有人希望自己可以打動她。  

    其中不乏清朗溫潤的公子,驕矜坦率的權貴,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女魃的夫君是否還活著,也疑惑怎樣的一個人才能擔的起她的執著。

    扶音認識女魃用了五十三年,守護著她默默的伴了一百年,人世易蹉跎,又有幾人能忍的下百年無盡的孤楚,只能在身後靜靜陪伴的苦澀?

    自神話時代成為歷史,天界諸神便不允許有仙法逆亂人間,是以當扶音踏入人世便陷入了無休止的逃亡,去避過那些所謂平衡者的追捕,他不可以傷那些仙,他們卻招招狠辣。

    他沒有辦法斂去神息,否則便無法感知到山海鼎所蘊含的‘築神’之力,只是他不知曉,山海鼎之力早已全部被注入了一個人體內。

    從他踏出汜水起,結局便早已註定。

    扶音雖是上古第一神獸,神力深不可測,但神話時代已經終結,上古成為歷史,為了天地制衡,天界誕生即姜子牙執書封神時,天地間便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了平衡者,以免上古遺存的上神或神獸擾亂三界秩序,平衡者的實力不容小視,更何況是一群。

    扶音與女魃本可以有長長久久的未來,只是他想給女魃她想要的,卻拗不過老天。

    女魃在人間看過許多場風雪,或煙雨朦朧或大雨滂沱或銀裝素裹,看著雨水一點點滲入泥土中,女魃突然就明白了人們對於雨的渴望。  

    她執傘於煙雨中時,才恍然知曉,她一直執著的其實是與扶音一起去看一場酣暢淋漓。

    她可以斂去神息和扶音去一趟人間,扶音卻想女魃可以生活在人間去感受那些悲歡離合。

    可女魃的悲歡離合,只有扶音。

    尋到扶音的消息是在十個月後,女魃走過了無數地方,或留下或成就了段段遺憾或旖旎的□□。

    那天,她於大漠中穿行,漠漠黃沙半遮半掩了駝隊的身影,只余叮噹作響的駝鈴聲和他們調笑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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