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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發乖順的貼在耳後,謝宿搗搗她遞過去一杯飲料,清昭喝了一口開口:“真是變了啊。”
多年後謝宿問起清昭她那句話的意思,彼時清昭淡笑開口:“我看著自己凌駕於白雲之上,千年前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多少凡人想嘗試都身首異處。
多年後的今天人們卻可以輕而易舉的上天,我那時是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我已經離記憶中的時代很遠了。”
離到達目的地還有四五個小時,看著哈欠連天的謝宿,清昭饒有興趣的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謝宿睜著迷濛的眼睛:“好啊……”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帝王貪戀女媧美貌,便留下了詩詞遐想,女媧大怒,招來軒轅墳三妖滅世,又令姜子牙執書封神……”
清昭還沒說完便被謝宿打斷:“《封神榜》的故事早就被演爛了,今人在前人的基礎上虛構的而已。我早聽過了。”清昭笑得神秘莫測:“如果我說是真的呢?”
“毛線?!”謝宿一個激靈,偏頭想了一會兒又一臉震驚望著清昭,斗大的眼睛眨個不停,嘴唇開開合合,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你…”
清昭調整好坐姿:“怕你旅途煩悶,來,孩子,給你講個故事。”
孩子……真是麻煩你了老人家……
清昭頓了很久,似乎在思考該從何說起。因著經歷過扶音與女魃的事,謝宿很快便冷靜下來了:“你總不會說自己是妲己吧?”
他很希望清昭能否認,蘇妲己可是禍國妖妃狠辣無情,謝宿很難把她和清昭聯繫在一起。一個是張揚魅惑,顧盼間輕易便能操控他人生死。一個是性子稍冷卻也不失真性情,清昭聞言輕笑:“是與不是有那麼重要嗎?”
謝宿愣了一下而後也彎眉,是啊,是與不是又有何重要?至少現在在我面前的清昭,姜清昭。
因這個插曲,清昭終於知道該怎麼開口:
“妲己本就是受女媧招妖幡之令滅成湯百年基業的,而那帝辛,除了在言語上輕薄了女媧之外其統治的王朝可謂是太平盛世,客觀來說,是一個好帝王。女媧為了一介上神所謂的尊嚴,令三妖滅世,引下黎民災難,九尾狐本是妖,不懂如何去毀了一個國家,只照著自己的性子來。若不是她後來真的愛上了帝辛,也不會傻到為了把所有的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故意犯上樁樁彌天大錯,剖孕婦,創炮刑,挖七竅玲瓏心,帝辛本該被打入無間地獄,因為這個緣故只是受十世顛沛流離之苦。而妲己卻被女媧罰永世不得入輪迴,魂飛魄散。”
謝宿一時沒有緩過神,語帶顫抖:
“《封神榜》裡面講的都是真的?不是後人杜撰的。”
清昭淡淡開口:“直至秦朝被滅之前,人類離神話時代尚未很遠,到了漢朝初年,天庭初成,神仙們不再來擾亂人間的秩序,人類歷史才真正開始。後人在杜撰,總得有個依據……”
停了停,清昭大口的喝了一口手中的飲料:“唐太宗開始,皇帝便可以擅自對史冊進行修改粉飾,或許我的想法有些偏激,但因為有些事,我看著它發生,知道它的真實面貌,這五千年的歷史,有些早就被改的不成樣子了。”
謝宿沉默了很久之後才開口:“那你又是誰?”
清昭臉上出現了追憶之色,眼中儘是那個時代滿滿的懷念:
“我本是妲己的一縷神識,因其愛恨太過強烈,所以幻化成了幻靈,姜子牙慈悲為懷,便用上古神器山海鼎中的‘築神’之力為我塑形。那山海鼎在凝練過程中為我所用,與我融為了一體,我才得以修成人形。”
謝宿猛然想起了什麼:“扶音一直尋找的‘築神’之力很早就被封入了你的體內?”
清昭點點頭,所以說造化弄人。她抬頭坦然接受謝宿審視的目光,等待他再追問什麼。
而謝宿打量清昭的目光由不解到恍然,最後大悟點頭:“原來妲己長得這個樣子,難怪把紂王迷的七葷八素的。”
清昭撫額,這個傢伙為什麼總是關注不到重點!
清昭開口解釋:“那蘇護之女長相本就是上乘,但性子太過懦弱,九尾狐棲在他身上,媚骨天成,才將她的美貌發揮到極致。想來妲己的面容可是讓要對她執行死令的天兵驚得掉了兵器。我這個樣在,連她的萬分之一都沒有及的上。至少在我獲得這千年歲月中,除了女魃外,我還未曾見過勝過她的。”
“那你又為什麼留在了人間?”
謝宿努力不讓自己失態,儘可能平靜的問清昭,他害怕聽到自己不想面對的答案。
清昭則是無所謂的笑笑:“姜子牙執書封神的時候欲渡化我,但我實在討厭冷冷清清的天宮,高高在上的神祇。
他便指點了我在山海鼎靈力漸盡時尚能存活於世的方法,如今,我能逐漸感覺到靈力的消殆,只能用這個法子了。”
謝宿聽的一驚:“什麼法子?你會死嗎?”清昭搖頭:“每個現世的人都,若心懷執念自會在他們心中幻化成像,人或者像扶音那樣執著了千年的也有,人活一世嘛,哪能事事如意。任何執念我都可以用山海鼎感應到,夙願不成,執念不滅,我要做的就是一償他們所求,從而收納其所念助我固形。”
“那這次呢?又有什麼人有所求?”
清昭無奈的笑著搖頭:“這次真的是找我一個舊友,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我沒想到她還沒有放棄。”
兩人恰巧趕上了巴蜀的雨期,小雨溫溫軟軟的持續了三天,將整個城市的污垢細緻的洗去,在街到巷尾,青石板上漾起或灰或黛的薄霧,和著清涼的天松松慡慡的。
清昭與謝宿在旅館收拾行李,謝宿也是才知道,清昭要去的人家正好是他世伯,他與自家父親是戰場上的生死之交。
清昭聽罷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給你一天時間,想辦法讓我和你住進去。”
且不論謝宿用了什麼方法,三日後霍宅的人就來接他們了。來人是個男生,有著江南水鄉的疏朗清潤,眉眼中暗含居於大漠中的灑脫,給人的感覺卻像是青瓷一般的神秘高貴,與清昭不相上下。
謝宿在一旁熱情的介紹:“這是霍宸,如今的霍家繼承人。這位,呃……”
謝宿正想著措辭,清昭禮貌的伸出手,點頭致謝:“打攪了,我是他老闆。”
霍宸的手稍有冰涼,卻也夾雜著微妙的溫暖:“客氣了,第一次有人能讓阿宿開口求人,我也不虧。”
霍家沿襲了江南宅地錯落有致的結構,抄手遊廊,小輯花坊,古樸的石刻生動的圖案,曲徑處別有洞天,青磚黛瓦,一如清昭多年前所居住的大宅,是以,她剛住進來時,久久不曾回神。
時夜將至,城中有些念舊的人家,在門前掛起了燈籠。
暈黃的燈光漫不經心的投射著,與或遠或近的燈光交相輝映,襯著半地的白色月霜,和著古樹婆娑的聲響,將一切都靜靜納入夜晚的幽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