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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偉沒有對她不屑的態度有任何表示,他只是拿起那張沾了小姑娘油膩指印的身份證,小心地拂去了上面的印子,才異常珍貴地將它藏入了胸前的口袋中。
阿珍藏不住心事,剛剛進了房間,她就迫不及待地關上房門,背抵在冰冷的門上,溫暖的手臂環住張建偉的脖子,甜蜜地問他:“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張建偉不動聲色地掙開了她,蹲下身子,從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套乾淨的衣裳,似乎打算先行去洗個澡。在去往浴室的路上,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阿珍問的自己。男人頭也不回地回答道,“我的名字?……張建偉啊。我不是說過了?”
“可是……你那張身份證是怎麼回事兒?”
“哦,你說這個啊。”張建偉說到這兒,倒是回過腦袋來了,“那是張假證。”
“‘假證’?”阿珍不解。
“就是找人辦的,照片是我的,但名字和身份證號都不是我的。”他頗為耐心地解釋道,“這種小破旅館,都是非法經營,怎麼可能會跟公安局聯網?你瞧她剛才也查得不嚴,不也就抄了個名字號碼嘛。”
他說得輕描淡寫,阿珍卻突然頓住了。
“那你真的那張身份證呢?”
張建偉似是扯動臉皮,虛晃地笑了下。他上前幾步,猝不及防地拉住阿珍軟若無骨的手,輕輕地覆在自己的胸口處。
“在這裡。”他說。
果然,阿珍在那個溫熱的、羞於啟齒的地方,摸到了一張有稜有角的卡片。
她收回了手,分明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到這兒會,卻突然有些害羞了,“你幹嘛……藏在那種地方。”
與阿珍不一樣,張建偉對自己的舉動並沒有覺得不妥的地方,“別誤會,我那兒都縫了個小兜,窮怕了,就怕丟東西。貼身放著,安心些。”
阿珍斟酌著用詞,“那……一定要有身份證嗎?”
“是吧。”張建偉說,“有的事兒必須得身份證才能辦得成。不過,有時候,有了這玩意兒也挺麻煩的。”
“為什麼麻煩呢?”
“嗯……比如這麼說吧。”他擰著眉毛,艱難地解釋道,“我這樣不告而別,我的老闆就可以告我,那麼警方調查起來,就可以通過我的身份證登記信息找到我。所以,我得先用一張假的應付一段時間,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來就是對名不正言不順的亡命鴛鴦,未來在何處,誰又能看得清呢?
阿珍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卻看他已經轉變了臉色,“撲哧”一聲笑開了,“我逗你的,阿珍。老闆巴不得我跑了呢,他已經欠了我半年的工資了,這會兒我不要工資地跑了,空了個位置,他就可以再騙一個冤大頭去了。”張建偉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我這人,本來就沒幾個惦記,還指望那個’周扒皮’興師動眾去找我?青天大頭夢而已。”
“可是……”阿珍猶豫著開口,“可是,張建偉,我沒有身份證……”
“嗯?”張建偉像是一時沒明白過來,“你是個黑戶嗎?”
“‘黑戶’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出生之後,你爸媽沒給你去報戶口。所以雖然你是真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但卻得不到這個社會的認可,你找工作或是住房都會比別人難很多。”他試圖用著阿珍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道。
“……”
見阿珍沉默不語,張建偉自然也沒有傻到以為阿珍口中的“媽咪”真的是她的生母。好奇心勾使著他問道,“阿珍,你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阿珍搖搖頭,“沒有。”
“那……你是怎麼幹上這一行的?”他問。
“我……我是被不要的。”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像是在醞釀著什麼,“我身體有病的。大概是這個緣故吧,爹娘不要我了。我被媽咪撿到,媽咪覺得是個女孩兒,就給養起來了。”
“有病?”張建偉沒太當回事兒,“你身體哪有病了?我看不是蠻好的嘛,該胖的胖,該瘦的瘦。難道……”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你有愛滋病?”
“不是啦!”阿珍雖然聽得一知半解,卻依舊氣急敗壞地跺著腳,“不是這種病!總之……總之是有病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有同伴的時候,同伴告訴她的。
——同伴說,哪天,你要是被發現了,你一定要這麼說,你就說……你就說,你的身體是有病的。
明白了她不願開口,而他向來又對探聽別人的隱私不怎麼感興趣,又覺得今天奔波一天實在是有些累了,張建偉點了點頭,姑且算是結束了這段對話。他捏了捏手中已經拿了許久的衣褲,嘴巴向浴室的方向撇了撇,問:“你要一起嗎?如果不要的話,那我先進去了?”
阿珍搖了搖頭,她說:“你先去吧。”
張建偉沒有再客氣,抬起腿,就朝著那道木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