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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嚇到了。
她從來沒有聽誰自我介紹,說自己是王八精的——還是個那麼丑的王八精。
在王六恨不得原地找個洞鑽下去的時候,簡家敏卻突然笑了,“呵呵,我叫簡家敏。王六,謝謝你救了我。”
這一次,換王六傻了。
他指著自己那張黑里泛紅的大臉,支支吾吾道,“你……你不怕我嗎?”
“為什麼要怕?”簡家敏卻問。
“我……我是妖怪啊……”不知為何,說著說著,妖怪王六的底氣竟有些不足。
“我不怕。”簡家敏卻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她搖了搖頭,“王六,你知道嗎,妖怪有什麼可怕的,人類啊,遠比妖怪,可怕得多。”
第45章 嫁河神(10)
小時候看話本故事,裡頭總是說,佳人被公子救了,是要以身相許的。
雖然簡家敏算不上什麼翩翩佳人,王六更不是什麼瀟灑公子,但她實在是沒有別的什麼好用來報答王六的救命之恩,只好試探著問這個忙前忙後給自己準備食物的妖怪:“王六,我嫁給你好不好?”
“啪嚓——”
回答簡家敏的,是一個瓷器碎裂的聲音。
王六驚慌失措地看著灑落了一地的雞蛋羹和碎得稀巴爛的瓷碗碎片,語無倫次道,“我……我……真不好意思,我馬上去拿掃帚清理乾淨……”
“王六。”簡家敏卻用聲音制止了他。
“啊?”
她問他:“你願不願意,娶我為妻呢?”
“……”
幾天的相處下來,她早知道,王六雖然看著凶神惡煞的,但實則有一顆格外柔軟的內心。這旋龜精啊,一定是太溫柔了,所以連拒絕的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也只好她自己找著台階給自己下,“不好也沒關係,我也可以給你做牛做馬報答你對我的救命之……”
“真的可以嗎?”
誰料,王六卻突然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簡家敏看過去,王六那張黝黑黝黑的面孔上,透出一種耐人尋味的羞人紅色。他問得極快,像是擔心她隨時都會反悔一樣,而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就那樣小心翼翼地瞅著她。
二十年來,簡家敏的心,就從未那麼軟過。
王六說,自己生得難看,少有姑娘能看得上他,他總以為,自己可能要打上幾百上千年的光棍,再在幾百上千年間好好修煉,精進自己,混個“德高望重”的名頭,說不定還能騙到哪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片子。
誰曾想,如今,他王六,居然也有被求婚的一天!
王六那叫一個翻身農奴把歌唱啊!他緊趕慢趕地和大著肚子的簡家敏學著人間的樣子,辦了正式的婚禮,再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各處展示,各處炫耀——
“瞧,我娘子,漂亮吧!”
“你們快看,我娘子,好看吧?好看?嘻嘻,好看你也羨慕不來!”
“嘖,你們家那個母夜叉,哪有我娘子溫柔賢惠啊?喏,瞧,那人群里最漂亮的一個就是我娘子!”
“青丘的少主,你的娘子也是人類啊?嘿嘿嘿,我娘子也是哦!咱哥倆眼光可真好!”
“啊?你問我娘子為什麼大著肚子?廢話!那當然是我的孩子了!”
……
諸如此類。
剛成親那會兒,王六總會好奇地摸著簡家敏高高隆起的肚皮,問她說:“這裡面是個蛋嗎?”
簡家敏愣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向一個卵生動物解釋胎生動物的生理結構,只能勉強點點頭,說:“是……是吧,但人一般一胎就……就下一個蛋,或者兩個?總沒有你們那麼多的。”
“啊——”王六似乎很是失望,他拖腔拖調地感慨起來,“我還希望有一群和娘子一樣的小娃娃纏著我叫爸爸呢!”
簡家敏挺著肚子躺在床上,王六趴在她的床邊,他的手滿是溫存地覆在她的肚子上。簡家敏伸出手,慢慢地替王六撫平眉間的褶皺。她說:“王六,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個女孩兒,還是男孩兒啊?”
王六想了想,說:“最好是個女孩兒!跟娘子一樣的女孩兒,香噴噴的,漂漂亮亮的,賊稀罕!”
曾經簡家村的簡家敏是萬萬不會想到,還會有人用“香噴噴的”、“漂漂亮亮的”的來形容她。出於好奇,她不免多問了句:“那男孩兒是什麼樣的?”
聽聞此話,王六那一張本就長得不算優越的臉便越發擰巴了,“這……男孩子嘛,自然是又調皮又要和我搶娘子的了……唉,算了!”突然,愁眉苦臉的王六像是想通了什麼一般,用力地一拍大腿,氣吞山河道,“如果這兒子像娘子的話,恐怕也是十分可愛的了!總之,只要是娘子生的,我都喜歡!”
聽了王六的話,不知為何,簡家敏的鼻子總覺得酸酸的,像是感冒了,怪不通氣。她覺得自己的眼底有溫熱的液體涌動,但又怕王六看到了會錯意,她只好主動湊上前,擁抱住王六寬實的肩膀,將削尖的下巴輕輕地擱在他的肩頭,語焉不詳地喃喃自語道,“相公,我想給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然後,讓他們都纏著你,叫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