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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冬雁懷疑地-著眼。「真的沒有?」

    李慕白忙搖頭。「真的沒有。」

    聶冬雁仍狐疑地盯住他打量好半晌後,方始收回懷疑的態度。

    「好吧!沒有就沒有。剛剛說到哪……啊!對了,剩下三府,蘇州聶府是其中之一,這就不用提了;另外還有仲孫府和回魂府,仲孫府和聶府不合,我不能去;回魂府隸屬黑道幫派,這更不行。所以……」

    她驀然停住,傻眼。「不會吧!我只剩下四幫九派可以選擇?」隨即又低下頭去數手指頭。「我不可能作乞丐,更不可能作和尚、道士或尼姑,道姑,黑道也不予考慮,這樣一來……」

    瞪住剩下的四根手指頭,她舔了一下唇瓣,再繼續念,「天山派少掌門接近不得,華山派很爛,崆峒派與點蒼派都不收女弟子……」頓住,猛抬頭,美美的臉蛋垮了。「耶?無處可去?太慘了吧!」

    正懊惱間,眼角又瞥見李慕白居然手支下頷在打盹,不禁氣從膽邊生,猛然一掌推過去,後者驚呼一聲跌趴到地上去。

    太過分了,人家在這邊傷腦筋,他卻涼涼的去找周公聊天。

    「聶……聶姑娘?」李慕白狼狽地爬起來,清秀的臉上一片茫然。

    「你什麼意思啊你?」聶冬雁氣唬唬地大叫。「人家講得口水快幹了,你卻給我打瞌睡!」

    「可是……」李慕白——道。「聶姑娘不覺得請令外祖幫忙更快嗎?」

    「咦?外公?」聶冬雁怔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對喔,找外公幫忙更快嘛!好,我們還是到關外去!」

    「現在?」

    「當然不是,我要看過端午的龍舟比賽後再去。」

    「但……那還要一個半月……」

    「沒錯,所以我們要好好計劃一下在這一個半月里要到哪裡打發時間……」

    我「們」?

    李慕白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端午過後半個月,他們還在貴州黃果樹瀑布流連。

    李慕白毫不意外,至於聶冬雁,一開始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這種時候,她應該已經快到外公家了不是嗎?

    為什麼她還在這裡?

    這裡的風景舉世無雙,特別美嗎?

    也沒有啊!

    左思右想幾乎想破了腦袋,最後,終於給她想清楚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她捨不得結束這一切。

    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捨不得結束與李慕白相處的時刻。

    雖然貪玩的她起初純粹只是看他好欺負、好捉弄,好利用,才會硬拉著他到處跑。

    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思竟然偷偷逃離了原來的目的,不再只想著今天要到哪裡游,明天要上哪兒玩,莫名其妙的反倒老惦著就在她身邊的人,而且視線不管怎麼轉,最後也總是會轉回到他身上去。

    最可怕的是,偶爾與他四目相對,竟然還會心頭小鹿亂撞起來。

    傷腦筋,她好像喜歡上他了耶!

    她竟然會喜歡上一個不喜歡她,甚至可能很討厭她的人,這不是糟糕到極點的狀況嗎?

    她該怎麼辦? 這年,黃河再度決堤政道,沿海各省更是連連風災,一批又一批的災民彷佛潮水般湧入災區附近的城鎮,無助的眼神、乞討的髒手、悲涼的處境、困窘的情景,幾乎走到哪裡見到哪裡,令人眼熱鼻酸。

    貝齒緊咬下唇,眸眶盈盈含淚,聶冬雁滿心酸楚,恨不得回家搬幾車銀子來救濟他們,但是……

    李慕白全然無動於衷。

    聶冬雁錯愕地注視著李慕白,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清澈的眼神柔和依舊,並沒有鄙夷,沒有輕視,但也沒有同情,沒有悲憫,彷佛這一切他都看不見。

    為什麼?他瞎了嗎?他真的瞧不見這些流離失所的災民有多悽慘嗎?

    「你沒瞧見這些災民嗎?」聶冬雁忍不住要問。

    「瞧見了。」

    原來他不是瞎子。

    「那麼……」聶冬雁依然緊盯住李慕白。「你不想救濟他們嗎?」

    「不想。」李慕白毫不遲疑地否決,依然輕聲細語,卻看也不看聶冬雁一眼。

    沉默一會兒。

    「你不同情他們?」

    「不。」

    「不可憐他們?」

    「為什麼?」聶冬雁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憤慨的質問每一個字都宛如利矢般尖銳。「他們明明那麼可憐,那麼需要人家幫助呀!」

    李慕白這才淡淡瞟她一眼,「需要幫助的人並不一定真的需要幫助,」他細聲細氣地說。「可憐的人也大有可能會跳起來咬你一口。」

    兩眼一-,聶冬雁正待反駁回去,但不知為何,她又吞回破口大罵的衝動,換上若有所思的眼神註定李慕白。直至他們進客棧要了兩間房梳洗一番後,李慕白來敲她的房門。

    「聶姑娘,要用晚膳了嗎?」

    「要,不過……」她依然用那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瞧著他。「我們叫進房裡來吃好不好?」

    片刻後,在等待晚膳送來時,聶冬雁依舊怔愣地注視著李慕白,後者仍是半點異樣神色都沒有。

    「記得小時候,外公送我一隻小狗,我好喜歡-,因為-非常聰明、聽話又忠實,」突然,聶冬雁說話了。「外公也說,狗是永遠不會背叛人的,我想,沒有人會不喜歡才是。」

    李慕白靜靜地傾聽,眼神帶著一絲困惑,顯然是不明白聶冬雁無緣無故說這些幹什麼。

    「但有一天,家裡新來了一位奴僕,工作非常勤奮認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非常討厭狗,避之唯恐不及。」聶冬雁繼續說。「我想盡辦法要讓他明白小狗其實是非常忠實可愛的,但是他始終無法接受,不過我不肯認輸,心想非要使他喜歡上我的小狗不可,於是硬逼他每天牽我的小狗出去散步、替-洗澡、餵-進食,直到我娘阻止我繼續那種幼稚的行為……」

    「雁兒,-可有注意到,阿福的左手不太靈活?」

    「注意到啦!娘,阿福的左手是不是受傷了?」

    「不,他現在沒有受傷,但許久以前,他的左手臂曾經斷過,被狗咬斷的,而且那隻狗還是他從小疼愛到大的。」

    「耶?怎……怎麼會?」

    「更糟糕的是,那隻狗也咬死了他的妹妹。」

    「天……天哪!」

    「那一年大饑荒,他們一家人自己都沒得吃,哪裡還有多餘的食物餵狗呢?而狗兒雖是忠實的,可也不能說絕對沒有例外。因此,雁兒……」

    「……不能因為別人跟我們不一樣就認為人家一定是不對的,應該想想人家是否經歷過什麼不愉快的事而導致這種結果。」聶冬雁的雙眼始終凝住李慕白不移。

    「我娘大約是這麼說的,我想,你……應該就是這樣吧?」

    彷佛入定的老僧般,李慕白神色絲毫未變,始終平靜如恆,但柔和的眼神里卻跳躍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火焰,然後,他落下眼皮藏住那抹火焰。

    良久……良久……

    「先父曾也是個武林中人,」他終於出聲了。「雖非赫赫有名的人物,卻也行走過江湖幾多年,難免有些人死在他手中。直到他退出江湖成親生子,回首年輕衝動時所做下的蠢事,決定要盡其所能的來贖罪……」

    語聲非常輕細,幾乎聽不見。

    「於是,他成為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無論對方是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或者是江湖中人,非江湖中人,只要上門來求助,他都不問原由、不計代價的幫助對方。這樣十多年下來,接受過他濟助的人不下數百人,若再加上捐款賑災的數目,說是成千上萬人也不為過……」

    話說至此,他突然拂了一下衣袖。

    「可有一回,他出門收帳時救了一位被仇家暗算的江湖同道回來,那是個白道中聲望極高的大俠,先父不但救了他,更且推心置腹地與他成為至交好友,對他毫無戒心……」

    萬萬沒想到,那位李父視其為生平最至交的白道中人表面上光明磊落,實則暗中覬覦李家的萬貫家財,竟然夥同賊人假作強盜洗劫李家,將李家上下七十幾口人全數殺盡,包括李父,李慕白的四位兄姊,獨獨放過了李夫人與當時年僅八歲的李慕白。

    留下李夫人,因為那個狼心拘肺的畜生垂涎李夫人的美色;留下李慕白,因為要拿李慕白來要挾李夫人順從他。

    而後,他對外揚言是受李父遺言之託照顧李家的孤兒寡母,不僅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李家的家產,連李家主母也順便接收下來。

    當然,這種說詞不一定能盡信於人,但若是那些同樣受過李父恩惠,並長住李家白吃白喝多年的十數位食客也異口同聲為他「作證」的話,就算再有疑問也無從質疑起。

    所以,沒有人懷疑他,一個也沒有。

    「……為了我,李家唯一僅剩的孤兒,先母忍辱負重順從那個畜生,暗中想盡辦法要把我送出李家。一年後,她終於成功的避開那個畜生的耳目將我交託給可信之人,是夜便投環自縊追隨先父而去,當時先母業已懷有身孕即將臨盆,是那個畜生的骨肉,她早已打定主意不讓那畜生的孩子有機會出世……」

    說到這裡,李慕白徐徐抬起雙眸,目光依然清澈,依然柔和。

    「先母在送我離開李家之前只告訴我兩句話:這世上沒有真正需要救助的人,只有忘恩負義的畜生。」

    多麼悲愴的往事,多麼沉重的教訓!

    聶冬雁聽得目瞪口呆,滿心震撼。

    兩句遺言,包含了說不出的懊悔,道不完的怨懟,深刻的悲痛,無盡的憤怒,還有對人性的絕望。

    原來狗真的會咬人!

    她能怪他嗎?

    不,她無法怪他。

    明知他太偏激。

    她還是無法怪他。

    即使他心已太狠。

    她依然無法怪他。

    不但無法怪他,她更喜歡他了!

    因為太心疼。

    凝望著那張秀氣的容顏平鋪著寧靜柔和的表情,她似乎可以看見李慕白隱藏在乎靜表面下那顆受創的心仍在潺潺流著鮮紅色的血。

    為他心痛、為他悲傷、為他憤怒,激盪的情緒揪緊了她的心,擾亂了她的理智,她暗暗發誓,無論那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是白道中哪一號了不得的大人物,她非替他報仇不可!

    然而,僅僅七日後,她便悚然心驚的發現,他根本毋需別人為他報仇……

    天底下沒良心的人比比皆是,趁火打劫者也是其中之一。

    人家房子被淹了,一夕之間財產盡歸烏有,這樣已經夠悽慘了,就算偷藏了一、兩粒碎銀子,或者幾樣珠寶首飾,那也是為了將來安身立命之用,不然叫人家要怎麼活下去。

    偏偏有人就是連丁點活路也不給他們留,不但硬是劫去他們唯一僅有的些微老本,還要捉走他們的妻子女兒,只要夠年輕,有幾分姿色,就別想逃過被抓去賣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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