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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非常輕柔地,笑閻羅說道:「小六沒有死。」

    哭聲驟然噎住,又靜了好一會兒,聶冬雁方始猛然瞪大眼,怔愣地一臉茫然。

    「你……你說什麼?」

    「小六沒有死。」笑閻羅重複了一遍。「我並不是今年才出來找小六的,那一年,因為小六業已兩年沒有回去過年,我很擔心,所以出來找他,從法海寺那兒得知-是聶府么小姐,於是專程趕到蘇州去,但尚未到蘇州便因碰上大雨而在一處河邊的涼亭避雨,不經意瞧見河中有人載浮載沉,便順手救了那人上來……」

    他猶有餘悸地搖搖頭。

    「當時可真是嚇壞我了,沒想到我救上來的人竟然是渾身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小六。我看小六身上的傷受創未久,為免傷他的人再追下來,於是在附近的新墳里挖了一具屍首出來,把小六的衣裳給他穿上,並在屍首身上做出同樣的傷,再把屍首扔進河裡……」

    輕輕地,他把聶冬雁揪住衣襟的手掰開。

    「之後,我立刻急召二弟趕來,但二弟雖治得了小六的外傷,卻解不了小六的毒,至多只能壓抑毒性不讓它發作,所以小六整整昏迷了三年多,直至二弟做出千魂絕的解藥,小六才得以清醒過來……」

    然後,他把她扶到椅前按下。

    「自然,他一清醒,我馬上追問到底是誰傷了他,無論是誰,我非替他報仇不可。可是小六卻恁是什麼也不肯透露,只堅持說他不需要我替他報仇……」

    他自己則在另一張椅上落坐。

    「但就算他這麼說,我也忍不下這口氣,在所有弟妹中,小六是最溫馴乖巧的弟弟,我怎能忍受他受到這種重創而不聞不問……」

    搖著頭,他深長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他的外傷毒傷雖然都已痊癒,但內傷卻沉重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整個人瘦得僅剩一層薄皮包著幾根骨頭,我看著實在心疼,所以藉口有事出門,瞞著他到蘇州繼續追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笑笑。「後來-大概都知道了,我得知-發瘋,而且發瘋的日子恰好是我發現小六的隔天,很顯然的必定跟小六受傷的事有關聯,所以再次把二弟召來為-看病,二弟卻告訴我-根本沒瘋,還有一個容貌和小六一模一樣的兒子,我簡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想到自己當時的失措模樣一定很可笑,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吞回去,故作正經地咳了咳。

    「總之,既然-是小六的妻子,我們自然要去接-回閻羅谷,只是不知-的心意如何,所以沒有坦誠告訴-小六沒有死。但現在,我了解-對小六是真心真意,故也不需要再隱瞞-了。這樣,-明白了嗎?」

    聶冬雁呆怔地傾聽著,表情是不可思議、喟嘆、驚喜,還有想相信又不太敢相信的畏懼與遲疑。

    「但……但……那斷臂……」

    慣常掛在笑閻羅唇邊的笑容驟而消失,「小六的左臂沒了。」語氣有點陰森。

    左臂沒了?

    只是左臂沒了?

    聶久、雁窒噎一聲,捂住嘴。「你……你是說……說慕白……慕白真的還……還活著?」

    笑閻羅頷首。「活著。」

    「沒……沒有語我?」聶冬雁抖著唇顫聲問。

    笑閻羅搖頭。「沒有。」

    臉上陡然綻放出狂喜的光彩,那幾乎令她無法承受的狂喜,聶冬雁的嬌軀微微晃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臉去用雙手蒙住。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喃喃絮語著,瘦削纖細的肩開始劇烈的抖顫起來,狂溢的淚水不住從十指中滲出,無聲地表達她無盡的感恩與喜悅。

    默默地,笑閻羅起身離去。

    他不再需要擔心這位痴心的弟妹了,所以,他要去敲二弟的門要回小六的兒子--管他們是否已經睡了,然後好好和那個可愛的小子親熱親熱。

    那小子,可真是像極了小六呢!

    胡笳淒婉,駝鈴清脆,黃沙漫漫的戈壁一眼望不到盡頭,粗獷豪邁,遠處的雪峰是祁連山脈,而地平在線是灰藍的蒼穹,蒼涼又遼遠。

    敦煌不但浩瀚遼闊,連天接地,而且冬天又干又冷,少雪,但天寒地凍,風沙依然那麼大,還有塵暴,在這種天氣來到這種地方還真是折磨人,幸好他們只是經過,而非逗留。

    不過他們卻意外地碰上了一個人,一個純粹跑來看「熱鬧」的傢伙。

    「嘿嘿嘿,大哥、二哥,我來『接』你們了!」

    那是一個古靈精怪的男人,明明都有二十六、七的歲數了,卻還一臉刁鑽頑皮,像個小頑童似的。

    「接?」笑閻羅冷笑。「我是你兒子,用得著你來接?」

    「哈哈哈,別這樣嘛!大哥,」那男人擠眉又弄眼地湊上來耳語。「我是想先來瞧瞧六嫂和小侄子,聽說,咳咳,六嫂是江南出了名的大美人兒,多少男人搶著要她作老婆,是不是真的?」

    笑閻羅翻翻白眼。「無聊,給我滾回去!」早知道就不寫信通知他們了。

    「真是,大哥,讓人家先瞧瞧又怎樣嘛!」那男人咕噥著轉向毒閻羅。「哪!快告訴我,二哥,到底哪位是六嫂呀?」

    毒閻羅沒有理睬他,逕自向聶冬雁介紹。

    「弟妹,這傢伙是老么鬼閻羅,叫他小七行了。」

    聶冬雁尚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那男人--鬼閻羅只一眼便衝口而出,

    「咦?怎麼這麼丑?不是江南出名的美……啊!」一聲痛呼,他馬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揉著被敲一記的腦袋,——低頭認錯。「對不起。」

    淡淡一笑,聶冬雁看似毫不在意。「不要緊。」

    但翌日,當他們要啟程時,聶冬雁卻把兒子往笑閻羅懷裡一塞。

    「你們先去吧!我……我有點不舒服,等你們有空時再來接我就可以了。」

    話落,笑閻羅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門扇就在他眼前砰一聲闔上,如果不是他反應夠快,還差點被夾住鼻子,愣了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回眸,滿眼困惑。

    「她又怎麼了?」

    毒閻羅與鬼閻羅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兩手一攤--誰知道?

    抓抓頭髮,笑閻羅嘆口氣,正待把孩子交給毒閻羅,卻被鬼閻羅搶先一把抱過去。

    「我帶他買糖葫蘆去!」

    「別去太久。」

    「知道了。」

    然後,笑閻羅敲敲門,房內沒反應,他只好出聲打招呼。

    「弟妹,我有事和-說。」

    還是沒聲音。

    「弟妹,倘若-沒空開門,我自個兒進來,行吧?」

    無聲無息。

    「我進來了,弟妹。」語畢,又等了一會兒,笑閻羅才自行推門而入,見聶冬雁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怎麼了,弟妹,先前-不是急著見小六嗎?怎麼這會兒又不急了?」

    聶冬雁依然不吭聲,直到笑閻羅以為她不打算回答他,正想再問一次時,她才幽幽地開了口。

    「以前我好美,但慕白還是不喜歡我,不過起碼他不討厭我,可是現在我這麼丑……」對著銅鏡,她摸著自己的臉頰,悲哀地別開眼。「他一定會討厭我了!」

    眉梢子一揚,「弟妹怎會認為小六不喜歡-?」笑閻羅問。

    「成親前他就不喜歡我,所以我才會要我外公逼他娶我,當時他也不樂意,雖然成親後他說不討厭我,但也沒說喜歡我,之後……」聶冬雁黯然垂下螓首。「我又害得他那麼慘,他一定很討厭……不,說不定他恨我,是的,我想他必然很恨我,現在我又這麼丑,他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了。」

    凝住那副落寞又悲哀的纖瘦背影片刻,笑閻羅轉身在窗傍的圈椅上坐下,神情轉正。

    「我說弟妹,-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嗎?-並不是真變醜了呀!只是因心力交瘁而憔悴,因痛苦悲傷而消瘦,最多調養個三、兩個月便可以恢復過去的花容月貌。更何況……」

    他自行倒了一杯茶,啜飲幾口,放下。

    「倘若-了解小六的話,-應該知道他最不在意女人美醜,他看的從來不是外表,而是女人的心。至於-說他是被逼娶-,我認為只說對了一半,以我對小六的了解,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逼得了他……」

    聶冬雁回過身來,要反駁他。「但……」

    笑閻羅立刻打斷她的話頭,不讓她說下去。

    「弟妹,別以為小六真有那麼溫馴,其實他只是不愛計較而已,但某些事,特別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有他父母作榜樣,他對女人的要求是很高的,這點他非常堅持,絕不會隨隨便便就成親,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後悔不得。所以他是自願讓-外公逼他成親,而不是真讓-外公逼得他不得下答應娶。想想,他是惡閻羅,怎麼可能真被人逼著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對吧?」

    「可是他那時不……」

    「當時他之所以不願意,我認為是為-著想,他是閻羅谷的人,而-是蘇州聶府的人,他可以不在意,-卻不行,他不希望-被夾在兩邊為難。另外,-應該知道他最不願意幫助人,但他幫-了,我想他當時就有被-父親背叛的準備,明知會被背叛,他還是幫了-,-以為這是為什麼?」

    聶冬雁沉默了,好半天后,她才——道:「他……他從來沒說過他……他對我是……是……」

    笑閻羅搖搖頭,輕笑。「我說弟妹-真是不夠了解小六,他那人生性內斂,不習慣把自己的感受說出口,尤其像那種情呀愛呀喜歡呀的字眼,我想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來吧!換句話說,可能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甚至愛上-的。」

    清瘦的臉頰紅了一下。「大哥……大哥怎會認為他……他愛我?」

    「很簡單,他要求-為他保存李家的血脈。」

    聶冬雁困惑地眨了眨眼。「我……我不懂。」

    「我想弟妹應該知道他父母的事吧?」聶冬雁頷首,笑閻羅很高興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除了我們七閻羅和師父們之外,沒有任何其它人知道他父母的事,但是他告訴-了,這是其一……」

    「他在成親前就告訴我了呀!」聶冬雁脫口道。

    笑閻羅猛拍一下大腿,啊哈一聲。「看吧!這就證明我說的果然沒錯,他是自願被-外公逼他成親的,因為他早已對-心動,但礙於彼此間的對立立場,他不敢存任何妄想,直到-外公逼他,他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這門親事。」

    聶冬雁看似很驚訝。「是……是這樣嗎?」

    「當然是。」笑閻羅不假思索地說。「更有可能是他原本只是對-心動,但還克製得住自己,能夠保持理智為-著想,可是當他知道-竟然那樣不在意他的身分,不顧一切執意要嫁給他,在深刻的感動之下,他沉淪了,沉淪得再也沒有足夠的理智去為-著想,只想著既然-願意嫁給他,為何他不能娶-?於是便應允了-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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