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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聲像是一道蠱,將沉浸在虛空中的容淵猛然驚醒。
閉合的雙眼猝然睜開,駭人的紫光在雙眸中激盪。他昂首,墨藍髮絲飛舞如海浪,愈發透明的膚色下血管竟呈現出黑色。
“不好!”弗茲叫道。
下一秒,那雙駭人紫眸朝他二人看過來,清冷的薄唇勾起。
“後退!都給我後退!”弗茲沖眾仙兵將士厲聲喝到。
紅蓮業火火光陡然大漲,火紅的烈焰呼嘯著向周圍席捲開去。
黑暗的蒼穹威壓駭人。
業火的威力比之前更猛烈,洶湧如波濤般掀起一浪一浪。沒來得及撤退的、沒逃遠的瞬間被那浪潮吞沒,反應稍快的即使飛上半空仍趕不上它的速度,驚懼的叫喊剎那連同整個人被融蝕。
短短時間,目視所及儘是滾滾業火,除了閻羅、元始天尊等為數不多的修為甚高者遁出冥界,在場的萬千將士無一倖免。
連那忘川邊搖曳萬載輪迴的彼岸花,也化為了灰燼。
這裡,變成了真正的煉獄。
第109章 憶
化為繚繞黑氣的萬端魔盤旋在業火之上,離逆天之門咫尺之遙。
儘管紅蓮業火毀不掉它的元神,但這種曠世之物它還是忌憚的。它遊走在高空不願遁出冥界,只為親眼看見功成的那刻。
它散去大半修為法力又如何?逆天之門失去它和墮神的施法又如何?就算它暫時沒能力禦敵及做法,就算容淵的心念被轉移不再繼續之前的逆天術法,逆天之門已然自成乾坤,張合間汲取天地五界之氣。
靜止其實是蓄勢待發,用不了多時,逆天之門便會自行運轉,將這蒼茫五界一併吞噬。
殺意在弗茲、鴻鈞眼中顯露,顧不得業火浸淫的痛感,兩人肅穆念訣,語聲愈發緊迫。
“煉神還虛,無為有空!”
他們終於後悔在他初次變身時為何不殺了他。當初對這位同族的慈悲,即是如今對整個五界的殘忍。
“神道之壤,滅則皆淨!”
上古時候竭眾神之力共施消亡術且犧牲大半才勉強除去九璽,眼下僅他二人成功機率幾乎渺茫,可五界岌岌可危他們怎敢放棄?根本無需逆天之門,以殺紅了眼的容淵一人,毀天滅地也是唾手可成。
消亡術的渾天夢境已被他堪破,再戰只能先硬碰硬再尋機會。
濃濃燦色之中,浴火的男人輕輕皺了下眉頭。
心頭的痛感只須臾便被他壓住,眼前二人的作為對他而言不過雕蟲小技。
真氣突然有些紊亂,他欲出手,忽地一道黑暗兜頭而下,四處靜謐。
還想用這招麼?
他冷哼,隨手用力一揮,氣勢滾盪,朝著二人橫掃而去。
窺見此招不成,弗茲、鴻鈞快速避閃。電光火石間,潔白衣袍閃過,一隻骨節分明、近乎透明的手扼住了弗茲的脖子。
“去死。”涼薄的唇邪惡微挑,吐出兩個字。
見弗茲有難,鴻鈞自後方疾馳飛來,猛擊容淵後背的雙掌醞釀風雨萬千。
容淵不察,生生受了這一掌,竟沒表現出任何異色。
他鬆開手,狠戾轉頭,單手憑空化出一把利劍斜斜刺向鴻鈞。劍身仿若積壓數千年的火山,力量雄渾。
猶在消亡術中的鴻鈞想隱身躲避,卻因為防禦太弱躲開了劍身,沒能躲得過劍氣。
他眼睜睜看著劍氣沒入自己的胸膛。
他抬手,在生命的盡頭,在消亡術下將僅存的力氣激發數倍,死死箍住容淵的雙臂。
快走——他無聲地朝弗茲張了張口。
法力的激發加速了元神的消逝。待容淵解脫出雙臂,紫眸里映著的臉孔已經沒了血色。
走?
走去哪裡?
走了又能避免什麼?結果還不是一樣?
待在原地未動的弗茲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她說的,果然是真的!哈……哈哈哈!!!”
“你竟沒逃?”容淵轉身,眯著一雙紫眸看他,似乎有些詫異,冷冷道:“你不怕我?”
“怕?”他苦笑,最後一名同伴也死在了他面前,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嘲諷反問:“失了神格、失了原則、失了你關心的和關心你的人,甚至連記憶都不復存在,這樣空白一片的人生,你難道就不怕麼?”
眉間紋路加深,他的話讓容淵無端生厭。
紫眸蒙上一層森冷,面色亦是沉沉,他緩緩伸手,殺意自掌心升騰。
“聒噪。”
掌風已出,風勁凌厲可摧山野。
絕望中等待元神飛散的弗茲嘔出一口鮮血。他被那股力道撲倒在地,虛虛喘著氣,心中無比詫異。
明明那麼近,自己竟沒死?
他復又咳了幾口血,試著感知自身元神,受創難受的感覺真真切切,卻並沒有將死的徵兆。
怎麼可能?沒有人能夠承受住一個墮神的力量。
容淵皺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方才,有人弱化了他的掌風。
意識到忽然有人靠近,他直覺揮袖,卻在看清來人面貌時頓住了動作。
暗香間隱隱鈴佩悅耳,那纖弱人兒一身藕色蹁躚,黛凝的眉,如水的眼。
“容淵,我來了。”她柔聲淺笑,唇畔展開兩朵梨渦。
他收手,並非驚艷於她驚鴻的非凡姿容,也無關她竟然擁有桎梏他的能力。只那眉眼,雖不存在他的記憶中,卻無端的熟稔。
容淵。
又是這兩個字,他蹙眉。
他想問她是誰,想問她是否認得自己,甚至想知道她與他的關係。
地上躺著的那個弱得可笑的男人剛才的話語在他腦中迴蕩。其實他說得沒錯,他的心裡空蕩蕩一片,縹緲得如同周圍的氣息。
到底,他丟失的記憶是什麼?
而他自己,到底又是誰?
他試圖去回想,潛意識卻沒來由地抗拒。似乎在內心的最深處潛藏著一隻巨獸,虎視眈眈,亟亟想要吞噬他的一切思緒。
心情變得煩躁,先前的那一點點異樣、一點點好奇轉眼消失,紫瞳里的些許光彩轉回癲狂。
“小心!”弗茲嘶啞著喉嚨,沖傾池喊道。
他與容淵交過手,太了解那種眼神意味著什麼。
連她,終究也喚不醒他了。
果不其然,容淵對傾池出手了。
就這麼面對面只幾丈的距離,掌風極快,凌厲得不留餘地。
然而,傾池並沒有躲避。她臉上依然帶著淺笑,硬生生受了這一掌。
掌風穿透她的胸口,血色在她身體綻放猶如七月最荼蘼的花朵。
瀰漫在空氣里的香氣變淡,她微笑凝視著他的眼睛,朝他走近幾步。
在她身後,斑斕華彩里飄揚著零落的空靈花瓣,隨風而逝。
快走……弗茲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一切皆是枉然……
你這是自尋死路,又何苦……
見她接近,容淵臉上殺意益濃,眼底儘是狠戾。
又是一掌襲來,不含任何遲疑與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