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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的一雙眼睛裡泛出赤紅的光芒,每一劍里都是他濃烈的殺意。
砰地一聲,是院內一顆古樹被劍氣攔腰截斷。趙明幽的肩膀處傳來劇痛,是她的一個不慎,被他一劍刺穿了肩膀,釘在了樹幹之上。
一縷血痕沿著趙明幽的嘴角滑下,她的臉頰十分的白,比開在她裙角旁的梔子花還要白上三分。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充斥著白珩的鼻腔,白珩終是清醒了兩分。
他垂眸看著面前這個女人,咬牙道:“是你將玲瓏送入了宮中,是你害死了她。”
趙明幽嘴角彎起一絲詭異的弧度,笑了:“不,親手送她入宮的那個人是你,你口口聲聲說愛她,可是你連帶她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你究竟在謀劃些什麼,白珩?”她說著,忽然看了一眼天際,“那天,我是給了你們一個機會,如果你們就此遠走高飛,我會放下所有仇恨,成全你們,是你,放棄了她。”
她似是用盡了力氣,拼著最後一口氣,說道:“白珩,我們都是一樣的,誰也不配得到幸福。”
白珩睜大了眼睛,隔著紅色的血霧看她,也許是不太能理解她的話,片刻之後,他低低的笑了起來,赤紅的眼眸漸漸褪去光芒,變得黯淡。
他笑道:“你說得對,我們都應該活在這煉獄之中。趙明幽,我要你好好活著,同我一樣活著,我們要彼此折磨,這一輩子誰也別想解脫。”
趙明幽用空茫的眼神望著他,白珩鬆開了劍,踉踉蹌蹌的轉身離開。直到白珩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之中,趙明幽才抬起手,握住劍刃,用力將其從自己的肩膀處拔了出來。
鮮血沿著她的指縫流淌,咣當一聲,染了她的血的鐵劍被她扔在了地上。趙明幽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拖曳著長長的裙擺,跌跌撞撞,從林朝雪和秦慕華的身體中穿過,朝著屋內走去。
林朝雪抬手,看著上面錯綜複雜的紋路,如同趙明幽的命運一般。
從此之後,趙明幽被囚在了白府後院,除了白珩,誰都見不了。
白珩常年見不到人影,偶爾來了一趟,也必是滿身酒氣,醉得糊裡糊塗。他像是一隻暴怒的野獸,將趙明幽按在利爪之下,折磨著她,又溫柔的憐惜著她,他溫柔時,會喊一個名字——玲瓏。
趙明幽合起雙眼,淚痕從眼角滑下。
正如白珩所說,他們之間,彼此折磨,誰也無法解脫。
趙明幽被囚的三年後,岳玲瓏的墳前長出了半人高的荒草,王城大亂,趙家倒台。城池統治的時代,各城各自為政,誰也不干涉誰,更不關心王城裡坐在天子之位上那個人是誰。趙家亡得悄無聲息,這場謀權篡位本該推遲三年,是宮內一個名叫岳玲瓏的女子的死,生生的將這場生靈塗炭推前了三載。
攻破王宮的最後一道防線,騎馬沖在最前端是一名著紅衣的男子,他就像是一個即將迎娶新娘的新郎官,然而,他要娶的新娘早已化作枯骨埋在這座吃人的王宮內。
他率領著千軍萬馬,如當初承諾的那般,踏破了王宮,宮內三千條無辜的性命,都為他的愛情陪了葬。
他立在火光之中,仿佛煉獄中逃回來的修羅,一身紅衣,不知染了誰的血,愈發的艷。
流火在王宮內燒了兩天兩夜,兩日後,白珩騎馬回了青烏城。他一身血衣的踏入趙明幽的院子,對著她悠悠的開口:“你自嫁我以來,已有七載,也該是回王城看一看了。”
趙明幽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報復的快意。
闊別七年,再次回到王城,看到的是滿目的瘡痍。趙明幽掀開馬車的帘子,看到原本繁華的街道此時人跡寥落,街角處站著一名小乞丐,捧了個破碗,以為她是哪家哪戶的小姐,與她對視的眼神里充滿了羨慕和嫉妒。
趙明幽放下了帘子,一顆心宛如被千刀萬剮。
這些都是曾信奉她的子民,她在他們的供養中長大,而如今,他們因她,失去了家園。
林朝雪蹲在趙明幽身邊,看著趙明幽將這亡國的錯都歸結到了自己的頭上,無能為力。
亡國的錯,本不該讓她一個女子來承擔,只因她是公主,是她的夫君親手亡了她的國,所以,她不得不擔。
嘉宜公主再強大,這瘦弱的雙肩,又如何擔得起這亡國的禍?
林朝雪知曉,她大概活不久了。她的眼底里充滿了悲傷,她身在歷史的洪流之中,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白珩沒有等到嘉宜公主的哭鬧,有些興味索然,抵達王宮之後,他問她可有什麼心愿?
趙明幽說,能否從此以後將我囚在融月宮中?
融月宮是她以前的寢宮,是她長大的地方,她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都留在了這裡。
白珩說,好。
那一夜,趙明幽溫了一壺酒,留下了白珩。他們難得的一次,在月下對酌。
酒杯盛著被晃碎的明月,夜明珠映著趙明幽清艷的臉頰。酒正酣時,森冷的鋒芒刺破了白珩眼角的餘光。他一掠而起,身形如一道鴻雁,落在院牆之上,垂眸看著趙明幽手裡的短刀。
他不知道她的短刀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她藏了多久,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比酒更濃烈的仇恨。
趙明幽一擊不中,飛身而上,追著他再次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