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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強勢的女人,在外人面前強勢,在家人面前亦然。”
“我的溶血,需要魔力支撐,晚上睡覺的時候,實在困的不行,母親就守在一邊,一旦魔力支撐不住,她便出手。”
“她從不提父親和你,仿佛這世界上只有我讓她操碎了心,讓她受苦受累。”
“夠了!”
哐當一聲,禱告室里的椅子被比爾踹倒,他胸膛里燃起一團火,想要燒了這裡,和一切同歸於盡。“你在說些什麼?說幼年的你如何悽慘?埋怨我不該從牢籠里逃跑?還是說一心為你的母親不曾想過我這個小兒子。”
比爾的情緒徹底失控,他蹲下身,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雙腿。“憑什麼?這一切都憑什麼!從今以後,我就要為自己活!”他梗著脖子,因為情緒太過強烈,脖頸上泛起青筋。
“如若只是這樣,那也罷了。”菲爾說,“我今後怎樣也罷了,可你卻不能說母親不夠愛你。”
“你以為自己是如何從斯內爾家族嚴加看管的城堡里逃出來的?”
“是母親,是她冒著爺爺的盛怒,強行製造城堡火災,將你送走。”菲爾說道,“她送走你,意味著將兩個兒子都放在懸崖邊上,一個撐不過溶血徹底死亡,一個顛沛流離不知如何成長。可她還是做了,拼著讓我和你,都能獨立的活著。”
所謂獨立,無桎梏、無掣肘,更無病無災。菲爾猶記得當年,母親夜夜無法入眠,時刻守護他,幫他戰勝一個又一個的生命難關。血液流速緩慢導致的一系列問題都令人痛苦,他難抗,母親更難。
而比爾,被遠遠送走之後,前幾年還會傳來信,能使用魔力了,長高了,學習了。但是,又過上幾年,比爾連同照看他的人一起了無音訊。
“那邊傳來的消息,都說是遭遇不測。母親懊悔不已,她甚至後悔為什麼當初非要送走你,如果你繼續被關在城堡里,就不會有生命危險。”菲爾的後背蹭著牆面往下滑,直到整個人跌落在地面上。
“如果說有罪,那我們都有罪,還罪的離譜。”菲爾攤開手掌,看著自己掌心處,曾經留下的疤痕。那是小時候,只要自己因為困頓,無法將魔力始終運轉,母親便會拿一個稍寬一些的針,刺醒自己。久而久之,這隻手的掌心便留下一小塊,根本無法治癒的傷痕。
就像藏在心底的,一句憑什麼我就要每日受這樣的苦。
就像比爾心裡,憑什麼要將我關起來,長期提供血液給另一個人。
但任誰也知道,這讓的怨懟都是基於自己,為自己鳴不平,所謂的無可厚非。但對心軟的人來說,他看到的更多,也就更痛苦。
菲爾沒了弟弟,母親看他的眼神也逐漸帶上了痛苦。他甚至懷疑自己不該是活下來的那個,那樣,是不是所有人都念著的是自己。
而比爾,流落在外,幼年飽受欺凌,但小時候的事情從未忘記,他更難以接受的是自己被拋棄的事實,父母兄弟,長期醞釀,怎能不恨。
可這時,在這間小小的禱告室里,他突然覺得一切都很荒誕,前半生猶如笑話一般,恨也是錯,不恨還是錯。
而這些,皆是那一句,憑什麼。
菲爾從來不曾說過這樣,那些在外人眼裡的看不透過去的懦弱。可它們從未得到釋懷,也從未離開過他的記憶。只因為刻意的忽視,而隱藏在心底。他今天把這些對比爾說,私心裡也是不想只有自己知道,也該讓另一個人知道。
“多惡毒,你的哥哥。”菲爾自嘲道,“告訴你這些,想讓你心軟,然後達成去救人的目的。多少年過去,我和其他人做的事情沒什麼兩樣,一樣的算計與卑鄙。”他握緊自己有傷痕的手,嘴裡卻說著,任誰聽了都想殺人的話。
“閉嘴!”
“我想怎麼做,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咣當一聲,比爾準確的將手裡的物什甩出來,那東西從禱告室的窗戶出來,直直落在菲爾的肩膀上。
東西很沉,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菲爾盯著它,眼睛裡卻不由自主的落下眼淚。
那是一個木製的娃娃,女娃娃。它曾經被塗有鮮亮的顏色,很是精緻。如今這娃娃缺了一條胳膊,顏色斑駁不成樣子。這是母親當年,製作的娃娃,一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原本以為是生下龍鳳胎啊,沒想到卻是雙胞胎。
當年還因為這娃娃,他們兄弟倆打了一架,因為誰都想要女娃娃。後來,哥哥贏了,弟弟哭了。然後菲爾就在弟弟睡著之後,將娃娃換了過來。第二天還死鴨子嘴硬的說,我又不喜歡女娃娃了,所以才給你的。
“你不是總這樣,以為自己牛逼厲害極了。”比爾嘲諷道,“還包括直接做我的主,我現在也不想要女娃娃了,你合該把男娃娃還給我才是。”
“那你得跟我回去,才能換。” 菲爾說道,語氣平靜。
“呵,繞老繞去,還不是騙我回去救你的情人!”比爾反駁道,但他雖嘴上這麼說,卻站起身來,主動走出禱告室,向著菲爾走去。
他站在菲爾身側,眼睛看著前方,那張與菲爾一模一樣的臉上,儘是輕鬆與釋然。“走了,傲嬌哥哥。”說罷,他抬腿率先走出教堂。而菲爾,那一直繃緊的神,終於鬆懈下來。他看著弟弟的背影,無聲地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