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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當面喝斥,冰藍的眼睛漸漸有水意彌散,卻倔強的仰起頭,咬唇不語。
……
寂靜良久,垂首的女孩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寧靜,沉澱了所有心事。
「我……沒關係。」
「你想看哪一種……」
「妮可教了我很多,除了明戈舞外都可以。」
並無屈辱的神色,她坦然詢問,望入紫眸。
仿佛被刺痛般的閉了一下眼,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時間在難堪的靜滯中流逝,許久,他澀澀啟口。
「……精靈舞……」
精靈舞。
最初,也是最後的回憶。
赫蒂緩緩綻開笑顏,甜美安然,純淨如雪,一如初遇的無邪。
沒有人能描述出那一場舞的形態,即使多年之後。
那是真正的精靈之舞。
空靈剔透,不似人間。
沒有風。卻漸有氣韻浮動,徘徊於髮際裙角。
沒有水。空中結出清露,聚合為盈盈水波,如有生命般流轉於身畔。
沒有光。魔法燈和金飾逐一暗淡,唯有點點螢光,隨著舞者的輕揚飛散。
沒有音樂。漸漸卻有天籟從林尖草葉滑出,淌入心底,觸動最細微的情緒。
當燈光由暗轉亮,一切奇蹟消散無蹤。
她仰起臉,靜靜的看著座上的男子。
然後,
轉身。
脊背挺直,頭也不回的走出大殿。
一步步走出,輕得宛如泡沫,越來越快,穿過筆直的御道,輕盈的縱過高牆,宛如一隻白鳥飛出深宮,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凱維怔怔的張口欲言,瞥見沙洛的神色,驀然醒悟,化作惋惜的默嘆。
未來的魔族之王在奢華的坐椅上宛如石雕,紫眸深如黯夜。
看著她一點點走出他的生命。
永不復見。
與此同時,科林的手被震開,身畔的人無聲無息隱去。
白影輕靈縱躍,穿出城市奔向一彎銀月。
時間似乎靜止了。
她如風一樣滑過林間,穿過山麓,奔過小鎮,將一個又一個村落甩在身後。胸口火焚般的氣息充斥,再也無法呼吸時,她停下腳步。新月如牙高懸遠空,仍然遙不可及。
不知奔波了多遠,她摸索著坐下,細瘦的身體不停顫抖。
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在她身畔出現,碧眸專注,銀髮在晨曦下泛著微光。
俯身抱起筋疲力盡的女孩,像擁著最珍惜的寶貝,極輕的低詢。
「回中州,好不好?」
她的神智依然昏噩。
半晌,點點頭。
在他的臂彎里倦極而眠。
番外之弗蕾婭
常常,她會想起那個少年。
在帝國落日的餘暉下,與周圍來往的人潮格格不入的少年。
帶著疏離和冷淡注視著世間的一切,紫色的眸子總有一抹藏得很好的嘲諷。不知是對自己,對旁人,還是對周遭的漠然厭棄。極美,但也極有距離。
那是她愛上的第一個人。
或者說,那是讓她明白了什麼是愛,什麼是恨的人。
童年起,她就在無微不至的溫柔呵護下成長。幾位兄長姐姐都比她大上許多,對這個尚在稚齡的妹妹容讓寵溺,記憶中似乎沒什麼可以稱為煩惱的事。
時光流轉,那些帶著她玩的哥哥姐姐分別有了自己的家庭,她開始有點寂寞,帝王的兒女將走向怎樣的婚姻,政治利益之後能否如傳說故事那樣美滿,嫁給年長候爵的姐姐是否幸福?
她很迷惘。
那個人,真美。
像是被魔力吸引,她無法不看著他。在他面前放棄了公主的驕傲,皇室貴胄的自負突然變為自卑,怕自己不夠美,不夠動人,盼望那雙紫眸里能流露出那些追求者一般的傾慕。
可是他,不看她。
除了那個黑髮女孩,他不看任何人。偶爾掠過,仿如未見,沒有一絲波瀾。
第一次強烈的渴望,想把那個特殊的少年留在身邊,以為只是偶爾的放縱任性,卻沒想到,鑄成大錯。
父親下令將他處死……
她的鮮血浸透了地毯……
那雙冰冷的紫眸掠過眼際……
他們相偕逃離了亞述……
她一次次後悔,又一次次慶幸。
當聽到他終於離開她,她忽然輕鬆了起來,心底有種隱秘的歡喜。沒有人能得到他,就算是讓他另眼相看的她,也不能。
魔族壓境,大敵將至,父親遣她和哥哥向中州求助。她知道父親在安排什麼。聯姻,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法。
中州的伊爾王子,是一個完美的對象。
相較於希鐸的示好,中州並不熱切,派了一位伯爵盡地主之宜。而盛名遠播的王子,僅在離開前的歡送晚宴上禮儀性的露面。
那張俊美無雙的面孔上浮現的,同樣是客套有禮,不落痕跡的距離。
她的心,非常冷。
聯盟失敗了。
父親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接下來,開城,投降,納敵。
她被動的等待。
魔族入城,接收了皇城的衛隊,收繳了兵器,遣散了部隊,控制了所有內政部門,連進出城的管制都被魔族所取代。
平靜的過了一個月,緊張漸漸鬆弛,偶然的爭端都被控制在小範圍,皇宮依然發布著一道道命令,似乎一切如常,她卻越來越害怕。宮苑守衛已經是魔族士兵,所有皇子公主都被軟禁在自己的苑內足不出戶,說是為了安全考慮,實則形同囚禁,得不到任何消息,她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