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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之,我平盧七州之地,帶甲八萬,縱然袁氏或者江烽能僥倖得手徐州,難道他們就敢立起邊釁,與我們平盧為敵?!」王守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慨然道:「我不信!我承認袁懷河與其幾個後輩屆時一代人傑,江烽亦是梟雄之輩,但淮北現在已是無主之地,各憑手段得之,他們能謀奪徐州,我為何就不能得海州?!」
應該說這個道理說起來沒錯,蔡州已經奪了淮北的潁亳二州,而淮右也虎口奪食的搶下了南潁州,這還沒有算淮右吞併的廬濠二州。
這徐州五州之地,現在僅存三州,平盧也非弱者,為何就不能得海州?
天下沒這個理!
問題是這是個不說理的世道。
李昪逼楊溥禪讓,這個楊行密時代的權臣養子,一舉奪下楊行密為子孫打下的吳地江山,這符合情義道理麼?關中朝廷還不是一下子就來了敕令承認了?!
蔡州啥話不說直接就奪下潁亳二州,這兩家之間還互為盟友,這合情合理麼?關中朝廷還不是在潁亳而尚未安定下來,就把潁亳團練使職位就許給袁懷慶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兵不厭詐,弱肉強食,這才是這個世道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則,你承認也好,不遵守也好,就是這麼回事,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
平盧可以謀奪海州,但是拿下了徐州的袁氏或者江烽,他們會坐視本來就是最肥美一塊被你平盧吞掉麼?
如果平盧有這份實力來捍衛自己所得,那什麼也不必說,勝者為王。
但如果沒有呢?那你就得要琢磨琢磨了。
劉延司不認為平盧軍現在就具備了捲入這場戰爭的實力。
平盧軍諸州這兩年也是疊遇旱災,也使得這幾個州的情況都不佳,雖然尚未達到河朔三鎮和泰寧軍那麼糟糕的狀況,但是亦不容樂觀。
正如王守忠所說,八萬大軍在握,但是這八萬大軍也給平盧軍帶來了巨大財政壓力,以至於這兩年中,除了平盧軍本軍外,新成立的橫海軍不得不削減了幾個軍,而且在戰鬥力上也無法和平盧軍相提並論。
一旦開戰事,就意味著平盧軍全軍動員起來,而以目前平盧軍的糧草輜重和錢銀準備,劉延司覺得也許小打兩場戰事還行,如果大打,或者說持續時間長一些,恐怕平盧軍就夠嗆了。
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鐵律,但劉延司覺得主君和其他諸臣似乎都選擇性的忽略了平盧軍不具備打大仗的實力。
當然,劉延司也承認如果真的能拿下海州,的確能讓平盧軍底氣大增,煮海之利足以讓一個藩鎮脫胎換骨,淮北之所以淪落到這一步,完全是時酆自身對海州控制力太弱的緣故。
問題是,這一寶,敢壓下去麼?
值得一壓麼?
見王守忠態度激揚,劉延司在心中也是暗嘆一口氣。
自己怕是阻攔不了這件事情了,這裡邊牽扯太多的利益糾葛,想必海州那邊亦是早就有人和己方勾搭上了,這般厚利之下,怕是真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了的。
「君上,若是我們真要出兵海州,那某認為當兵分兩路,一路占海州,一路占沂州!」劉延司不再多想,既然再爭下去於事無補,那還不如退而求其次。
「沂州?」王守忠遲疑了一下,「晦之,沂州貧瘠,亂民甚多,占之無益,徒費糧秣,不如冷眼旁觀……」
劉延司心中焦躁:「君上,我知道拿下沂州看起來沒有多大意義,但是如果沂州落入他人手中,我們又出兵占了海州,沂州便如一把尖刀頂在了我們腹下,讓我們隨時面臨威脅,極其不利啊。」
「可現在沂州亂成一團,賊匪橫行,我們既然要出兵海州,就定要出重兵控制,沒有太多兵力來解決沂州,再說了,朱茂雖然勢窮,但也得防著其反噬一口,某以為還是不宜招惹為妙。」王守忠猶猶豫豫的道。
劉延司氣得幾乎要吐血,這沂州亂成一團才正好拿下,難道說平盧軍連賊匪也懼怕了麼?
至於朱茂,平盧軍現在還需要考慮朱茂的態度麼?他還有力量來管沂州之事麼?
幾乎要咬碎牙,劉延司強壓住內心的火氣,沉聲道:「君上,沂州雖窮,卻也是一州之地,眼下局面困難,也正是下手時機,放眼西面,大梁和河朔不太可能對我們有多少威脅,八萬大軍屯於齊青之地無益,不如以沂州練兵……」
「出兵沂州怕是又要耗費甚大,君越他們怕是又要吵上半天啊。」這個時候的王守忠才是真實的王守忠,先前激昂雄烈的那位主君再無影蹤,「也罷,這事兒說到這裡,我回去之後和君越他們再說說。」
看見自己這位頭號重將臉色發青就要發作,王守忠趕緊岔開話題:「晦之,晦之,咱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呃,你看這株巨柏,據說是始皇帝時候所栽……」
劉延司盯著自己的主君,話語已經涌到了嘴邊,但是最終還是壓了下去。
平盧軍內部許多人對自己深得主君信任已經十分嫉妒了,各種流言蜚語也在不斷滋長,若是再要強行進言,只怕未必有一個好的結果不說,反倒要其副作用,想到這裡,猶豫再三,還是最終忍了下去。
只是這一仗卻該如何辦?
內心糾結,劉延司下意識的將目光望向南方。
蔡州袁氏和淮右江烽都已經露出了獠牙,他敢斷言,徐州斷斷是熬不過這個秋天的,而一旦平盧軍兵下海州,未來無論是蔡州還是淮右,只怕都會把刀鋒指向平盧,這是禍是福,還真是難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