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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為了生活,而作為大家族的長子,生活還不僅僅意味著自己的生活,還意味著一個家族的生存興衰。
陳固有些下意識的想要嘆氣,卻聽外邊長隨的聲音:「譚二爺來了,我家主人已經在裡邊等候多時了。」
「譚公來了,快請上座。」
「陳公太客氣了,某聞陳公相招,豈有不來之理?」譚正也是一縷黑須,面色白皙,很有點兒富紳模樣,拱手一禮。
陳固估計對方也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自己一發函相邀,對方便馬上應允而來。
寒暄一陣之後,等到酒菜上來,房間裡只剩下二人,二人的隨從僕人盡皆閉門在外守候。
「恐怕譚公也聽到一些傳言了吧?」陳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前某也以為這不過是蔡州或者蟻賊方面有意傳出來的謠言,離間我等和軍指揮使大人的關係,但是後來某問了我家二郎,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言,一直到某嚴詞相逼,他方才說了實話,軍指揮使大人的確有此意。」
陳固的話一出口,剛端起酒杯的譚正手禁不住一抖,就都仰倒了半杯,恍如未覺,顫聲道:「果有此事?」
「嗯,確有其事,不是空穴來風。」陳固重重的哼了一聲,「固始連遭兩難,蟻賊過境,蔡州軍來犯,我陳氏一族出錢出糧,還出人助戰,折損過百,現在軍指揮使大人卻要行此法,無疑是在斷我們士紳的根基啊。」
譚正被陳固的話給嚇住,連手足都有些冰涼。
殷城不比固始,而譚家也和陳氏無法相比。
殷城偏居光州南部,緊鄰大別山區,在整個光州是最沒有存在感的,譚氏一脈中除了曾經有一人曾考中舉人外出做官,現在這一支脈在長安外,其他皆無值得一提之處。
而固始好歹也算是光州東部要地,且固始人口也比殷城多得多,陳氏也是當之無愧光州士紳。
在江烽率領固始軍抵抗蟻賊時,陳氏一族也是鼎力支持,頗受君寵來形容也不為過。
如果說江烽現在連陳氏都要動手,那殷城譚家又如何能避免得了?
見譚正被自己的話給嚇得面色蒼白,陳固心中也是稍稍一松。
若是能挑起殷城士紳的強烈反對,這其中就還有可待商榷餘地。
陳固就不相信江烽真的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要對固始殷城兩縣士紳大族下狠手,縱然現在蔡州袁氏已去,但是畢竟光州還是在袁氏統治之下,若是江家子真的要這般妄為,陳氏還真不如拱手迎袁氏入城更好。
譚正也非沒有見識之人,只是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之前他只是知曉了固始軍擊退了蔡州軍,這大大出乎殷城方面所有人的意料,原本託庇於鄂黃杜家,沒想到鄂黃杜家因為安州被南陽進攻,慌慌忙忙退軍走了。
惶恐中殷城還在等待蔡州來人接管,沒想到霸氣若斯的蔡州軍居然敗給了原本不值一提的固始軍,現在固始軍強勢入駐,接管了殷城的統治權。
譚家本來就因為之前對固始軍的冷淡而惶惶不安,現在驟然聽到江氏要行檢地之策,這簡直就是要挖士紳們的根。
所謂檢地,就是要對各地現有土地進行核實。
自太宗以來,推行均田制,各地土地除士紳私田之外,絕大部分為國家所有的公田,但隨著中唐之後兼併之風大盛,大量土地從公田被改籍為私田,大批農戶得不到授田,不得不淪為佃戶、莊客,同時原有的永業田也被士紳豪族購買卻不移戶,使得租稅仍然落在原有農戶頭上,最終迫使大批農戶流亡,這也成為流民的最大來源,所以這種授田制度基本上在各地被廢置。
但隨著黃巢之亂後,又有現在的蟻賊之亂,各地士紳豪門也受到衝擊,亦有一些藩閥為緩解水旱天災和無地流民帶來的壓力而實施檢地之法,也就是對各地進行檢地,清查以前被非法改籍和買賣中未曾移戶的土地,以及後來新墾之田卻又未上報官府以避租稅之田,收歸國有,再行實施分配。
檢地,實際上就是要檢三類地。
第一類,新墾未報之田,按照規制,新墾之田三年不納租稅,這百十年來未報不納稅之田何其多?固始地處平原腹地尚好,但是像殷城這種偏於南部的縣份,近幾十年新墾之田極多,若是皆被收歸國有,那士紳們損失可就慘重無比了。
第二類,公田改私田,這要分兩類,一種是獲得了官府批准的改田,這自然沒有問題,但是更多的還是士紳與地方胥吏巧立名目或者移花接木私自改籍,這種情形在晚唐以來越演越烈,也是導致國家無地可授的根本,在各地都相當突出。
第三類,就是原本分配給農戶的永業田,由於水旱天災或者生老病死,或者被士紳地主凌迫,農戶不得不出售自己土地,但是士紳在買下土地之後卻不移戶,使得租稅仍然落在農戶身上,要麼向官府隱匿莊戶佃戶,要麼就只能迫使農戶逃亡,這也是流民興起的一大主因。
江烽要興起的檢地之法,自然解決不了土地兼併的根本問題,但是卻能以這種方式來獲取自己所需要的土地,而且是有理有據。
新墾未報之田偷漏國家租稅,該補交租稅該罰該沒收,無人敢說半個不對,公田改私田,若是與官吏勾結私改,不但要改籍無效,而且懲處官吏士紳;買賣田地不移戶,以此偷漏國家租稅,一樣要補租稅該處罰和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