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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裡邊都是巧合,那澮州的運氣未免太好了一點兒,幾乎人人被套了進去,唯獨澮州置身事外,撿了光州這個落地桃子,尉遲無病當初都從未想過劉玄都敗落到連光州都不敢再接手,這裡邊固然有長安的施壓,但是若不是敗得這麼慘,劉玄豈是拱手讓人之輩?
「政事堂那邊也有他們的難處,現在山南西道不靖,兩川亦是水旱交織,已然有兩年未曾向關中輸送貢賦了,而淮北今年遭遇蟻賊之亂,勢必會以此為藉口要求朝廷免除貢賦,估計幾年之內都是如此,現在蟻賊又轉向了江南,看樣子江南又將迎來多事之秋,而且吳國君臣相疑,怕也是有內亂之兆,若是不早些謀劃,明年奈何?」插話的是同知樞密院事薛通。
「杯水車薪,濟得何事?」郭韜冷冷的道。
「可若是什麼都不做,問題豈不是更多?」尉遲無病實在有些按捺不住,怒道:「坐在這裡誇誇其他,誰人不會?可出了這麼多事情,總得要去想辦法處理解決?若是放任劉玄和朱梁聯手滅蔡,大晉和泰寧軍便是聯手無法再抗衡朱梁,而劉玄勢必要把魔掌伸向淮北,如此一來,關中何以生存?」
郭韜一窒,也是勃然大怒:「依你之見,這光澮二州倒成了舉足輕重的所在了,區區七縣之地,能向關中輸送多少錢糧?這般縱容著江烽,若是其繼續和朱梁眉來眼去,讓其坐大,日後反而成了禍患,那又當如何?」
「禍患?坐大?再怎麼坐大,又能對我們關中有多少影響?」尉遲無病毫不客氣的反擊:「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都覺得這也沒多少,那也無所謂,真以為軍隊是靠喝西北風就能養起來不成?」
眼見得廳堂里的人就要吵鬧起來,一直坐在最上首瞑目沉思的男子終於睜開眼睛,聲音有些嘶啞的說了一句:「夠了,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我們坐在這裡是討論事情處理,還是意氣之爭?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這樣逞強鬥勝,有意義麼?」
廳堂里頓時靜了下來,無論是郭韜還是尉遲無病都默不作聲了。
「老薛,你說說政事堂的意見。」
「政事堂還是傾向於給江烽一個虛銜名分,但光州刺史乃至上佐官都最好由朝廷派出,作為交換,六曹判司可以由本底士人出任,但我們亦可進行篩選,儘可能選擇效忠朝廷者來擔任。」薛通解釋道。
「光澮二州每年能繳納多少貢賦?」嘶啞聲音男子撫了撫頜下的長須,似乎是在掂量。
「現在暫未定,但政事堂那邊的意見是恐怕要免兩年錢糧,畢竟澮州新設,加之盛唐、霍山兩縣被蟻賊折騰得不輕,可能也需要將息兩年。」薛通猶豫了一下,表情微動,卻被嘶啞聲音男子看在眼裡,「老薛,還有什麼,說。」
「江烽找上了二殿下,希望能授予其光澮壽觀察使。」薛通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
「嗬嗬,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得隴望蜀,無過於此!」郭韜氣得鬍鬚亂顫,連韋瑋也是一臉怒色,「這也太過分了,此子何德何能,敢如此開口?」
嘶啞聲音老者臉上的怒意只是一閃而過,就慢慢平靜了下來,他知道薛通素來老陳持重,這般言語若無一定道理,絕不會出口,只是這等要求未免也太過了一些,反倒是尉遲無病卻顯得格外平靜,讓他有些疑惑。
「老薛,這麼說政事堂還覺得可以商榷?」嘶啞聲音老者淡淡的道。
「據說二殿下和政事堂諸位同平章事商量之後,雖然尚未有定論,但是亦有人認為虛銜而已,若是光澮二州本身也在江烽控制之下,授與不授,都意義不大,壽州現在被划去二縣,僅餘三縣,且壽春素與淮南關係匪淺,若是將壽州也劃歸與他,到另有別用。」薛通低垂下眼瞼。
第八十一章 二殿下
另有別用?樞密院諸公都是沉浮數十年的箇中老手,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壽州一直是淮北淮南勢力交錯點,而現在蟻賊也在潁亳一帶橫行,壽州原來五縣除了壽春外都被橫掃一空,唯獨最膏腴的壽春未能得手,現在蟻賊假意撤離,未嘗不是要鬆懈壽春防備,待到時機合適再拿下壽春。
拋開蟻賊這一層因素,壽春緊鄰淮南楊氏發跡之地廬州,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若是澮州敢染指壽春,定要招來淮南的進攻。
「淮南內部不合,怕是有心無力吧?蟻賊目標游移不定,壽春也未必……」尉遲無病猶豫著插話。
「縱有諸多不確定因素,但是一個虛銜對我們來說無關緊要,關鍵在於我們要能在其中左右局面的能力。」韋瑋難得的說了一句話公允之言,但馬上又拉轉來:「可我們對淮南對澮州有多大的影響力?」
「韋公,現在談什麼影響力有些遙遠了,政事堂那邊現在要解決的是今後幾年關中缺糧的問題,若是兩川和山南西道那邊都靠不上,那麼勢必要加大對關東之糧的輸入,可南陽、荊襄之糧有限,且波動因素很大,河東那邊諸多要求,政事堂有意要讓輸入地多一些來源,否則關中缺糧,人心惶惶,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過。」
薛通的話讓在場諸人都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中和二年。
那一年黃巢入關中,長安被圍,關中大飢,斗糧三十貫,創歷史之最,當時關中竟出現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慘劇,那一次的記憶讓很多老關中人至今記憶猶新,自此之後雖然關中這幾十年裡也曾遇到過水旱蝗災,糧價也曾漲到過斗米五貫甚至七貫的高價,也曾餓死無數人,但因為有南陽、荊襄和兩川之地支應,都挺了過來,再未達到中和二年那種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