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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恐怕才是當下大梁複雜的心態。
削弱淮右扶持昔日死敵蔡州固然不合時宜,但是放縱淮右不加限制,恐怕也有隱患,這就需要在一個度上來把握。
崔尚覺得自己基本上算是把握住了目前大梁的心態。
對於大梁來說,內部的問題牽制著它無力對外開拓,但是它絕不會允許周圍出現更為強大的藩閥。
一個河東已經足夠了,囿於河水和晉地表里山河之險,大梁對大晉無可奈何,但是如果周圍再有可能出現可以比肩大晉的強藩,這也許就是大梁的末日,所以這決不允許,只要有這種苗頭,就要想辦法扼殺。
泰寧軍和淮北時家都有自己無法彌補的短板,並不放在大梁眼中。
像泰寧軍純粹是軍人干政,文人力弱,根本無力經營起可以抗衡大梁的實力。
淮北則是外強中乾,尤其是淮北士紳對時家的統治早有不滿,一個蟻賊就將其攪得天翻地覆,大梁更不認為其能威脅到大梁,如果不是大梁囿於內部問題,早就可以一鼓而下滅掉淮北,在大梁眼中,解決淮北甚至比解決泰寧軍更容易。
南邊的南陽兄弟鬩牆,互為牽制,難成大器;西面的關中尸居餘氣,冢中枯骨。
唯有蔡州表現出來的勃勃生機才是大梁最為忌憚的,所以大梁要不遺餘力的打壓蔡州。
但是蔡州的韌勁又讓大梁意識到要想徹底解決蔡州,恐怕力有未逮,或者說大梁付出代價太大。
那麼就只能限制蔡州發展,所以才會扶持澮州來牽制蔡州,甚至支持南陽劉玄來攻擊蔡州。
沒想到這個戰略卻被澮州為了自身利益所破壞,現在局面已成,對蔡州既然無力控制,就只能採取擠壓手段,讓其向東發展,為大梁減輕壓力,贏得時間。
但蔡州一旦東面得手,勢力勢必大增,所以扶持澮州(淮右)來牽制蔡州也是必須的。
可澮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淮南核心膏腴之地壽州又讓大梁內心有些忐忑了。
從澮州到淮右,江烽的實力迅速膨脹,雖然從目前來看,還看不出淮右會對大梁帶來什麼樣的危害,甚至還能對蔡州形成擠壓牽制,但從長遠來看,尤其是淮右如果在未來的吳地之亂中得益的話,那麼淮右的實力就會膨脹到一個令人憂慮的地步。
所以,從長遠計,扶持一下蔡州來牽制淮右,也是有必要的。
這大概就是眼下大梁的心態和策略,既然無法壓制遏制,那麼就乾脆同時扶持兩個勢不兩立的對手來相互牽制,這樣大梁可以在其中左右其手,扶弱抑強。
想通了這一點,崔尚心中也才要稍微放鬆一些。
起碼目前淮右和大梁並不接壤,而蔡州與大梁的談判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階段了,經歷了這一年的休整恢復,而淮北的局面又惡劣到了這種程度,崔尚預判只怕蔡州對淮北的攻勢恐怕也很快就要展開了,或許蔡州甚至已經和大梁達成了瓜分淮北的計劃?
淮北五洲,潁亳徐泗海,若是大梁肯將最西面的潁亳二州交給蔡州,蔡州實力便會立即上一個大台階,屆時或許大梁便可壓迫蔡州渡淮南下圖謀淮右了。
想到這裡,崔尚也不由冷汗涔涔。
若是這樣,大梁應該和蔡州的談判應該已經進入尾聲了,甚至可能南陳州的協商也並非掩護,若是大梁能拿下徐泗海三州,哪怕就是一個徐州,縱然將南陳州交給蔡州又如何?
端起翹頭案上的冷茶,崔尚一口飲下,冷靜了一下自己的心境。
大梁與蔡州的這種聯手目前還不能稱之為盟約,頂多就是一種臨時性的合作。
大梁存著驅虎吞狼的意圖,蔡州不會看不出來,但蔡州也需要這個契機的來壯大自己。
等真正壯大了自己,主動權便操與己手,屆時聽不聽大梁的,還要根據情況而定,這大概也是蔡州現在欣然應允的原因。
蔡州存著這份心思,崔尚不相信大梁如此多的謀臣策士會看不出來。
對於大梁來說,蔡州和淮右廝殺不休才是他們最樂意見到的,所以這個時候自己若是向大梁提出交涉河朔軍的問題,大梁怕也是願意支持一把的。
歸根結底,還是得看自身的實力,大梁想要讓蔡州和淮右互殺,淮右或許沒有這個意願,蔡州想要越過淮水南下,那它也需要評估一下自己能不能在這一戰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才行。
時間緊迫,崔尚也知道自己需要馬上行動起來,河朔軍的問題須得要馬上解決。
至於招攬吸納中原人才,那卻不急於一時,可以徐徐圖之,這一個問題上崔尚已有一些想法。
另外,崔尚也相信大梁內部恐怕對扶持蔡州來牽制遏制淮右恐怕也還是有不同意見的。
蔡州從脫離大梁而獨立,甚至變成反噬大梁一口,崔尚相信從感情角度來說,大梁很多高層還是對蔡州袁氏的敵意不減。
哪怕是通過了這個扶持蔡州遏制淮右的大戰略,以大梁內部的執行力,也未必能迅速的執行下去,其中的牽絆也不會少。
第七十章 交涉
「淮右來人了?」坐在上首的山羊須老者捋著鬍鬚。
「嗯,崔家子,沒想到一年光景,那崔家子居然能當上光澮壽防禦守捉使府的行軍司馬,這江烽可真的捨得。」另外一個壯年緋袍男子有些感慨的道:「咱們大梁過去的人在淮右大多身居高位,楊家七郎更是成了淮右第一軍的指揮使,算是江烽之下武將第一人,還有那張氏子和丁氏子亦是如此,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