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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敬,不要想偏了,這些家族哪一個不早就再打分頭下注的主意?連河東那邊他們都敢偷偷摸摸的下注,現在河朔那邊萎靡,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和大梁關係交好的,若非原來江氏太過孱弱,只怕他們動作還會更大。」搖搖頭,山羊須老者嘆了一口氣,「殿下心中心知肚明,都沒有任何表示,你我何苦去做這個惡人?更何況,從現在的情形來看,淮右和蔡州本來就是我們培養出來的一對虎狼,只要他們能互相撕咬,咱們就不怕。」
對面的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目光里卻多了幾分警惕,「大人,淮右勢力膨脹太快未必是好事啊,看樣子勢必插手吳地,揚吳內亂,其得利必大。」
「但奈何?」山羊鬍須的老者再度搖頭,「蔡州袁氏一樣不是善茬,敢向我們提出索要南陳州,就是瞅准了我們對淮右的不放心,口氣倒是挺大,居然已經把潁亳二州視為囊中物了。」
「時家已經勢窮力竭,頹勢難挽,蔡州袁氏就是看中了這一點吧,秦權把時家折騰得不輕,尤其是海州泗州都被蟻賊肆虐,傷了時家的根基。」緋袍男子沉聲道:「若被蔡州袁氏得潁亳二州,勢必坐大難控。」
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有些心有不甘的游目四顧,目光中多了幾分茫然,淮北勢窮力竭,這本該是大梁的好機會,但是……
大梁太大了,太強了,以至於已經無力將所有人的心思凝聚在一起了,哪怕是殿下也不行。
噢,說錯了,殿下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如何平衡內部了,崇政院那幫人的攻訐爭鬥比政事堂這邊激烈幾倍,這等情況下,若是沒有外界的刺激,要讓大梁自己主動尋找機會,中間的羈絆實在太多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白面書生內心的糾結和遺憾,山羊鬍子老者也有些黯然。
大梁這樣一個龐然大物,而且積澱了這麼幾十年,內部的複雜程度遠非外人能想像的了,就像一頭沉睡的巨象,如果沒有長矛刺中讓它疼痛難忍的地方,它是不會輕易醒來的。
之所以同意崇政院那邊提出的扶持蔡州對淮北的進攻,未嘗不是一種自我的刺激。
只有當看到蔡州對潁亳二州的攻勢得手,也許才能讓大梁內部的利益群體們躁動起來,讓他們意識到其實大梁也可以在這場瓜分盛宴中分一勺羹,大梁才能有所作為。
這其實有點兒像養虎遺患,扶持蔡州未必是明智之舉,老虎養大了它是要吃人的,甚至會反噬大梁自己,所以培育另外一頭惡狼——淮右來牽制蔡州,也是必要的,最好能促成它們的相互撕咬,不死不休。
「等一等吧,看看淮右來人意欲何為,蔡州這邊事宜已經基本敲定,崇政院那邊的人費了這麼多心思,某在想,恐怕他們也是坐不住了,大梁再這樣下去不行了,但他們可能太小覷了蔡州袁氏的韌勁,一旦他們在淮北得手,恐怕會讓我們都感到懼怕。」山羊鬍子老者揉著額際的皺紋,語氣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奈,「今年多州收成不佳,恐怕明年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戶部那邊恐怕要做好應對。」
……
崔尚終於忙碌起來了。
首要任務還是解決迫在眉睫的河朔軍南下問題。
解決的方式也很簡單,通過大梁對河朔三鎮的影響力,讓其給盧龍節度使劉守光和成德軍節度使張處瑾施壓,讓其同意淮右在河朔招募的軍隊南下。
這其實不是問題,淮右在盧龍和成德招募的都是在劉守光和張處瑾心目中的隱患,能讓這些隱患離開對劉守光和張處瑾是求之不得的。
當然本來視為禍患,但一旦要離開,恐怕劉守光和張處瑾心裡又會不痛快而留難,這種情形也可能會有,但不難解決。
更為關鍵的是這些河朔軍的親眷家屬也需要跟隨離開,這恐怕就是兩地不願意的了,需要大梁來施壓疏通了。
連續三日到了崇政院,崇政院也還算比較重視,兩位直學士見了崔尚,而且作了長談。
對於崔尚提出的要求,大梁崇政院沒有拒絕,但也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表示茲事體大,需要商議。
這也在情理之中,大梁對河朔三鎮的影響力這幾年裡一直在持續衰退,契丹正在取代大梁昔日的影響力,但是畢竟大梁還是河朔三鎮的最強盟友,河朔三鎮也同樣需要大梁來延阻和抵禦契丹越來越強的滲透。
崔尚相信大梁應該會接受自己的要求,尤其是在獲知大梁與蔡州的來往日益密切時,他相信大梁的有識之士,應該清楚該如何來平衡蔡州和淮右,這才應該是一個大國應有的手腕。
不出崔尚所料,幾日之後,大梁崇政院同意了崔尚的請求,表示願意幫助協調盧龍和成德兩軍這一事宜,同時也同意河朔軍可以經由大梁境內南下,具體路線可以商議,但最終可能需要經由潁州渡淮,這一段距離就需要淮右自己解決了。
這也是無可選擇的路線。
從魏博南下,需要過大梁的濮曹二州,然後既可以繞道從陳州進入潁州渡淮,也可以直接從亳州西面進入潁州渡淮,若是河朔軍本身倒也不懼,但是河朔軍的家屬親眷,那就還是一個麻煩。
算下來這近萬人的河朔軍家屬親眷估計應在四五萬人左右,哪怕是分批陸續南下,都相當麻煩,沿路的消耗不說,在大梁境內雖然無妨,但最終卻要過淮北境內,哪怕現在淮北眼下控制力極度薄弱,但這數萬老弱婦孺要過淮北境內數百里,那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