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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腳,腳掌踩在木地板上『滋拉』的壓出一聲脆響。
這次女人聽到了。
我看到她脖子向上微微一動,哼唱的歌調戛然而止。
幾乎在同時,我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
幻覺的出現通常與過去的遭遇有關,所以會有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場景,至少不可能出現這種全然陌生的人物和場景。
她是真的。
女人回過了頭。
皮膚乾癟的凹陷,宛如就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陷在一頭枯燥的金色頭髮中。
她手裡抱著一個孩子。
準確來說,是一個渾身漆黑,散發惡臭的……已經腐爛的孩子。
「我的薩莉說好喜歡你。」
她笑了起來,高聳的顎骨像是能刺破皮膚。
「你能抱抱她嗎?」
女人舉起雙臂,將孩子托到我的面前。
惡臭隨之襲來,已經死去多時的孩子,皮肉腐爛的暴露出其下白色的骨頭,兩眼窩中的眼球早就爛光,只留下兩個黑黝黝的空洞,無聲的對準我。
我暗恨自己為什麼忘記把藥瓶一起帶上。
控制不住的恐懼情緒清刷著我疼痛的神經,帶來了生理的陣陣不適。
我感覺到胃部在灼燒,胃液在向上翻滾,鼻腔傳來的陣陣惡臭無疑給這種難受雪上加霜。
「嘔——」
我控制不住的,乾嘔起來。
晚飯因為腦袋疼痛難忍,並沒有吃飯,以至於現在嘔吐的時候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
「哦,你看起來很難受。」
女人收回了手中的孩子。
「不過我的麗薩是個好孩子,她想給難受的姐姐一個安慰的吻。」
腐爛到暴露出白骨的孩子腦袋貼上來的時候,我停止了乾嘔。
身體大概已經習慣了這股惡臭,並不會對此做出過激的反應。
女人終於放過了我,抱著她的孩子哼唱著走遠了。
經過一番的折騰後,我上樓的腳步感到格外的沉重,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著屍液,濕漉漉的一團。
我忽然覺得非常疲憊。
這種疲憊在打開房門看到床上的屍體之後迸發到了極點。
對比產生美感。
我伸手點了點弗雷爾慘白的臉頰,雖然沒有彈性,至少還殘存著一點光滑的觸感。
憶及剛才湧入鼻腔的那股惡臭,我深深的吸了口氣,這股瀰漫著淡淡臭味的味道似乎變成了空氣清新劑。
「果然還是你更好點。」
我揉了揉弗雷爾不再柔軟的頭髮。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我痛苦的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我竟然從一具屍體身上尋找安慰。」
第5章
「娜塔莉……娜塔莉……」
猶如破了口的鐵管,風灌入時發出嗡嗡的悶響。
我不敢回頭,奮力奔跑在燒的焦黑的泥土上。
「娜塔莉……娜塔莉……」
又來了,又來了。
我捂住耳朵,可這聲響像是無孔不入般,縈繞在我的耳旁。
那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貼到了我的腦後。
「娜塔莉……」
一根焦黑的手指從我眼角的餘光探了過來,那是一條完全燒焦了的手臂,從我的肩膀上穿過,環住了我的脖子。
嗬嗬作響的嗓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清亮的男性嗓音。
「我抓到你了,娜塔莉。」
我醒了。
渾身粘膩的汗濕提醒著我,我出了一身的汗。
我望著我的手指,它在顫抖,帶動著手臂、胸膛、大腿……全都在顫抖,猶如癲癇病發的患者一般。
「藥……藥……我的藥……」
我撲在地上,茫然的在地板上摸來摸去,隨後漸漸回歸的太陽穴刺痛似乎是在嘲笑著我,蠢貨!你忘記帶藥了。
我似乎再次回到了噩夢纏身的夜晚,沒有藥物的抑制,大腦中不斷閃現出零碎的記憶片段如同一根根的細針般扎到我的腦袋中後又轟然炸開,掀起一陣一陣的波浪。
恍然間,我已經分不清究竟哪些畫面是現實,哪些畫面是虛幻,抱住自己的雙臂窩卷在地面上。
「娜塔莉,娜塔莉……」
有人在推聳我的肩膀,和噩夢中那道嗓音不同,這是一道溫柔的帶著些嘶啞的女性嗓音。
「你出了很多的汗……」
她溫熱的手掌貼上我的臉頰,輕柔撫摸的動作喚回一些我的神智,我睜開眼,視線緩緩的由模糊轉向清晰,讓我看清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滿臉的皺紋並不是非常的美麗,但我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柔和與安詳的感覺。
她所具備的這種獨特的氣質甚至都將我混亂煩躁的情緒漸漸安撫下來。
「我的孩子,發生了什麼,你看起來糟透了。」
她溫柔祥和的模樣感染著我,我險些將一切都脫口而出,但視線在晃過天花板落到她身後慘白的屍體上後,噴涌而出聚集在嘴邊的話語被我咽了回去,變成了另外一句截然不同的話。
「……能幫我復活弗雷爾嗎?」
「弗雷爾?」女人轉過頭,望向她身後的屍體,「是他嗎?就是他讓你變成現在這樣,精神失常嗎?」
她盯著我,眼神柔和。
我無法在這種眼神下說話,只能半合著眼,不去注視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