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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怒的扼住了她蜜色的頸項。「那就設麼都別說,反正我也不想聽!」
他全身散發出陰魅的神氣,雙目中的「人氣」是不可思議的稀少。
這是一具失了心魂的軀體,與他呼應的只有眉心那道恐怖的疤痕,他陰笑著,讓人魂飛魄散的陰笑著,勒住她脖子的手,像有意凌遲般,慢慢加重力道,她不能呼吸,人在死亡邊緣中游離,若真死在他手裡,竟也甘心啊……「住手,她沒有要離開你,是我偷走她的!」滅虎衝上前,死命要扳開他的手救下她。
卞無晨手一松,甩腕,五指改掐住滅虎的頸子。
月牙泉才得到呼吸,顧不得喉間的疼痛,馬上抓住他的手臂。「卞無晨,別殺他,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她大喊。
但他置若罔聞,一心只想殺了滅虎,他想將這男人碎屍萬段很久了,勒斃這人後,他還打算鞭屍呢!
「放開他,卞無晨,你再不放開他,我就親手殺了咱們的孩子,讓你後悔莫及!」她咬牙怒吼。
他這才緊縮了瞳眸。「咱們的孩子?」他縱聲大笑。「你敢說肚裡的是我的孩子?!」他嗤之以鼻。
她死白了臉孔。「你認為不是?」
「當然不是。那是你與這男人的孽種!」他更加使力的掐住滅虎的脖子,要一鼓作氣讓他斷氣。
月牙泉見狀,彎身抽出掛在他腰間的刀。
「好,這是你說的,我就帶著孩子走,在陰曹地府,我就要他喚滅虎爹!」她翻過刀柄,刀身向著自己腹部,這一刀毫不退縮,筆直落下——但是刀還沒碰到肚皮,便被掃開了,卞無晨的大手用力的攫住她的下巴。「孩子真是我的?」他雙目閃著幾簇異樣跳動的火光。
她任淚狂落,只是狠瞪著他,沒有應聲。
他盯著她的淚珠,記憶中,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落淚,這女人脾氣倔強,不管發生任何事,從不在人前示弱,就連他搶占她、鞭打她時,頂多眼眶火紅,也不見她落淚,而今……她哭了,在他面前哭了?
這淚水竟瞧得他心慌。「孩子不是滅虎的?」他再問。
「孩子不是我的,我配不上公主,怎敢碰她……」滅虎死裡逃生,還癱坐在地上的趕緊澄清。
「你說,她是你偷走的?」卞無晨緩下怒潮,轉而幽聲的問。
滅虎馬上點頭如搗蒜,「是的,那日您與公主都受了箭傷,昏迷過去時,我就偷偷的將公主偷走了。」他哭泣的承認。
「你一直都待在府里不曾離開過?」卞無晨有些了悟的進一步問。
「我……那回幫助公主逃跑後,就偷偷回到卞府,借著我對卞府地形的了解,一直隱身在暗處無人發現……」
「回到卞府是因為我知道您一定會抓回公主,我想守護她,所以潛伏著不願離開……直到我見到公主身受重傷,命在旦夕,而您的叔父又衝上前要對你們補上一刀,非要置你們於死地不可,我踹了那人一腳,他頭撞到石頭暫時昏厥過去,我見機不可失,便抱著公主奔出了卞府,偷偷將她帶走了……」他心虛的說著當時的狀況。
卞無晨冷哼,難以採信。「當時我們兩個都昏厥,卞天達也死,這事死無對證。」
「這不是他的片面之詞,當時我在昏倒後曾短暫醒來,確實瞧見你叔父拿著刀逼向咱們,滅虎出現之後我才又昏了過去,所以我可以確定是他救了咱們。」
「他真是我們的恩人?」他沉吟鎖眉。原來那卞天達明明就見到滅虎,卻死也不肯透露讓他得知,可見這男人恨透了他,寧死也不讓他找到人。
「沒錯,這樣你還要殺滅虎嗎?」月牙泉啞聲問。
他面色依舊冷漠。「哼,即便他曾經出手相救,但他帶走了你不歸還,還是該死!」他又怒而轉向逼視起她。「而你,傷勢好了,明明可以自行回來卻還選擇與這男人共同生活,一樣該死!」他憤憤的說。
她難過的垂下臉來。「我不回去是有苦衷的。」
他面孔變得陰黑。「苦衷?」
「……箭傷好了後,我本想立即就回來,也說動滅虎放我走,可是……」她語氣暗淡下來。
「可是什麼?」陰鷙的眸子發出寒光,等著她的答案。
「可是,我發現孩子有問題,我身子受到箭傷重創後,孩子是保下來了沒錯,但是大夫診治那一箭傷到了孩子,怕孩子將來有殘缺,為了挽救孩子,滅虎聽聞絲綢之路以東,向西北行有一處人間樂土,那兒湖泊里的魚兒肉質有著特殊的養分,對胎兒的發育極好,能生筋補骨,所以我要滅虎帶我過去,也捎了書信給你,讓你尋來,可是你始終沒出現,我還以為那一箭讓你喪命了,心急如焚……」
說到這,她忍不住又熱淚盈眶。「哪知遲遲未出現的你,一出現後,帶來的竟是一場腥風血雨!」
「你有捎信給我,我怎麼沒收到?」卞無晨眯起眼來,這該不會是這刁滑的女人所編的藉口吧?
「信……都在這裡……是我沒送出去……」滅虎由懷中抓出一疊發皺的書信,悲切的低下頭。
「滅虎,你怎麼……」見到那一疊信,月牙泉也不禁愕然。
「我……私心希望公主永遠與我在一起,不想卞無晨出現……所以才這麼做的。」滅虎痛哭失聲,一一攤開來讀。「你真有捎信給我……」水藍色的眼睛像星辰一般開始閃耀出光彩。
「這樣你還要誤會我嗎?」她眨著淚,切齒的問,一份誤會竟讓天地變色,還連累了綠洲上的數百居民,她太對不起他們了,也許今後她得要多吃齋念佛,廣蓋佛寺才能贖得了這罪過。
「我……不對,既然滅虎只是帶你去找魚,你們何以夫妻相稱?」他醋勁橫生的責問。
「那是因為出門在外,我又有孕在身,不想讓人側目,這才與滅虎夫妻相稱,而這也惹怒你了是嗎?」她氣憤的瞪回去。
「這確實是讓我極度不高興!」這於是引起他誤會的源頭。「如今咱們的孩子還好吧?」他面不改色的轉而問起孩子。
瞧他這模樣是「恢復正常」了,也相信她說的話,月牙泉雙手叉腰,「還敢說呢,要不是大夫說孩子已恢復得差不多,你這惡棍將湖水全下了毒,魚死光光,瞧我哪還有魚吃?最可恨的是,你還逼得我自焚才肯出面相見,我與孩子真要被火燒死了,瞧你後不後悔!」她氣嘟嘟的算帳罵人。
卞無晨總算不自在的轉過頭,不能說是自己闖了簍子,但確實是「有誤會」。他輕咳了兩聲後,懾視看熱鬧的眾人,大夥立即嚇縮了脖子,他這才撇了撇嘴,攬過火氣甚大的女人,利落的躍上赤眼白馬,策馬往樓蘭城內直奔。
***
風月閣內依舊帳幔層層,不過已少了陰晦之氣。
月牙泉光著身子臥趴著,身旁立了兩名女奴,仔細的為她上藥。
「這玉雲勾果然是神丹妙藥,一抹我身上的灼傷就好了泰半。」她半闔著眼舒適的說。
被無情趕至一旁的卞無晨,冷眼瞧著女奴的手在她赤裸的身上游移,他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的不滿與嫉妒。
人回來好幾天了,她始終不讓他碰,就連上藥這種活,都情願讓女奴代勞。他心生不平,對著那兩名女奴更是不悅,女人是他的,這兩人碰什麼碰,回頭整死她們!
他目光陰狠,登時嚇得那兩人背部陰涼,識趣的,雙雙鬧肚子疼,逃命而去。
他馬上涎著臉,遞補空缺,如願的碰上那細緻的嬌軀。
月牙泉瞥了他一眼,鮮艷紅唇開啟像要罵人,想想又作罷,就讓他繼續上藥,因為她有事要問他。
「滅虎呢?你沒對他怎樣吧?」
「你都說了,是救命恩人,我能對他怎樣?」他一副沒好氣的模樣。
這又是一樁教他不慡的事,滅虎是唯一敢覬覦他的女人卻沒死在他手上的男人,這教他芒刺在背,不慡到極點。
「知道就好,將來娃兒出生,我還要娃兒認他做乾爹。」在他輕柔的上藥兼按摩下,她舒服的闔上眼。
「什麼,你要我的孩子叫他爹?!」卞無晨臉更臭了。這不是認賊作父嗎?!
「怎麼,你不同意?」她翻身,眯視他。
「同意,我有什麼好不同意的。」哼,只要滅虎不敢同意不就好了!他冷笑。
自從「誤會」肇禍後,他在她面前整個氣勢變弱,不得不感嘆人不能犯錯,一失足成千古恨。
而且不只如此,為了彌補過錯,他花了大錢重建綠洲的一切,還灑錢廣建佛寺、佛塔,照她說的,消業障。
月牙泉重新躺回舒適的姿勢,心想著這男人會這麼聽話就好了,之後她還得與他鬥法,多多留意滅虎的身家安全才是完全之策。
「對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沒接到我捎的信,怎會知道去綠洲找我?那地方不容易找到,也鮮少人知道的。」這疑問放在她心中多時,可見面後她一直惱他做的事過分,沒肯跟他多說話,這會開了腔,就一併問起了。
「我是循著你枕頭下的那捲羊皮上的圖追去的。」
她一聽倏然坐起,「什麼,你看得懂上頭的文字?」
「看得懂,怎麼了?」
「你……你就是羊皮的主人?!」她驚愕得朱唇闔不攏。
「羊皮的主人?」
「沒錯……」她將大月氏來的老商人對她說的話告訴他。
卞無晨聽完眉心緊蹙。「照這麼說,我一眼就能讀出上頭內容,可見我就是這羊皮的主人了?」他也感到奇妙,事實上,上頭的文字之前他沒見過,但就是能讀出它的意思,這事確實透著古怪。
「就是啊,可是怎麼會呢?為什麼是你?」她一心要成為羊皮的主人,還動手偷了來,卻想不到它真正的主人竟在身邊,這咫尺天涯的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
他撫著尖削的下顎,一臉的沉思。「是啊,為什麼是我?」疑惑也如潮水般湧向他。
兩人都攏起了眉。
「那羊皮上寫的是什麼?」她試著找線索。
「上頭大致是說有一條蜻龍被貶凡間,需尋得真愛才得以重返天庭……還有,上頭繪了一張圖,我一眼就認出這是在通往敦煌前的一處綠洲,因為數年前我曾意外造訪過。」
「原來如此,可是上頭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繪出這個地方,我還曾誤以為是寶藏的藏匿地點呢。」
他斂眉想了一會。「這若非巧合,就是上天冥冥中早有安排了,而我認為是上蒼有意留下線索讓我找到你。」
「是嗎……啊……我想起來了,我與那老商人兩次相見都是我在逃離你時,而且每次見面後都會讓我睡好久,久到連你找來都不自覺。你說,這會不會是老人故意絆住我,不讓我真的離你而去?」她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