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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最可能的,恐怕也是徐泮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

    “瓦剌人遞交降表,割地賠款,俯首稱臣,朝廷看在邊疆百姓的顏面上,勉強應下,就比兩邦相安無事……”

    徐泮冷笑著恨聲道:“……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是了,恐怕這才是雙方都願意看到的結局,皆大歡喜。

    可是就此身死的忠勤伯呢?

    黃金白銀大加封賞?

    死後加官進爵厚葬?

    提拔子孫誥封妻母?

    於小靈覺得自己的目光悲憫得,似潭柘山上高高在上的釋迦摩尼佛,望著受苦受難的凡人,嘆息。

    “你……”於小靈想勸他兩句,以他如今不過是游擊將軍的身份,什麼都做不了,可她卻不知道從哪裡說比較好,最後只能無力地嘆了一句:“別傻。”

    徐泮沒有說話,眼中的戾氣盤旋著,交雜另外的複雜的說不出的情緒,在他的沉默中闖蕩,良久,他眼中那些繁雜散了幾分,才開口道:“我知道。”  

    他說這話時,已是不知過了多久,二更地鼓聲響了起來,徐泮回過神來,看著早已枕著小手睡過去的於小靈,柔軟的髮絲飄散下來一縷,慵懶地搭在小巧的鼻子上,呼吸安靜綿長,心裡不由柔軟了兩分……

    第二日,於小靈是被於霽叫醒的。她坐在雕花拔步床上,拿過自己昨日穿的月白色長襖,發現那襖上沾了不少血跡,才回想起自己昨日好似睡在了徐泮房中,至於是怎地回到了此處,卻是想不起來了。

    於小靈搖了搖頭,又看了看衣裳。

    衣裳沾了血,自然沒法穿了,可他們來得急,並不及備下多件衣裳,這倒讓於小靈不知所措起來。

    於霽在門外與人說話,沒講幾句就轉身進了屋子,見妹妹傻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裡拿著髒了的衣裳,不由道:“你昨日竟鼻出血了?我怎地不知?”

    “沒事,約莫趕路的緣故吧。”於小靈道,轉眼有看見他手裡拿了個包袱,指著問道:“那是什麼?”

    於霽把那包袱放到了妹妹的床頭:“徐大哥給你找的衣裳,換上吧。”  

    於小靈頗為驚訝,於霽轉身走了,她打開包袱,正瞧見一套靛藍色四季如意紋的錦袍,比之自己那件月白色繡竹葉的長袍,做工更加考究,用料更加珍貴。

    於小靈抖開看了看,好似徐泮曾經穿過這般的衣衫,只是這一件,看著是嶄新的。於小靈疑惑著往自己嬌小的身板上比量了一下,貌似……正好?

    三下兩下將這件錦袍穿在身上,束了一同被送來的水綠色腰封,墜上於霆那塊步步登高的玉牌,四處合身不在話下,又是一副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

    於小靈走出房門,於霽衝著她點了點頭,目光頗為讚許,又道:“徐大哥一早就去靈堂那邊打點事物了,剛傳了話過來,說等會與我們一道用膳。”

    他說完這話,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接著徐泮便大步流星地進了院子。

    他面色有些陰沉,他想到瓦剌人果真往遞了降表,還派人過來弔唁,胸口就跟萬斤大石壓著一樣。

    可是此時,他看見於小靈穿著他剛找人改過的自己未及上身的衣裳,俏生生地站在廊下的台階上,睜大眼睛看著他,胸口沉悶的氣息,不由就疏散了不少。

    “可還合身?”他走過來問道。  

    於小靈點了點頭,扯了扯袖子道:“剛剛好。”

    徐泮面色和緩了些,又跟於霽點了頭:“用膳吧。”

    三人靜默地用過早膳,下人上了茶水,徐泮便開口道:“從清也快來了,趕到固原,約莫多半個月吧。”

    於霽想了想問道:“姜六哥還是過來押運糧糙的?”

    徐泮點了點頭。父親去世的消息正八百里加急地往京里趕,旁的人,還不知曉此事,比如押運糧糙的姜從清,又比如前幾日被父親派去寧夏打探些密事的邵琉。

    徐泮想到此處,忽地眉頭一皺,邵琉就是在父親出事之前兩日出發的,說起來,他不過是剛帶著消息從寧夏回來,次日就又趕了過去。

    邵琉帶回來的消息,會不會和父親被刺殺有關?!

    徐泮覺得自己想的有些複雜,可他心裡總禁不住往那裡想,從祖父和伯父的死,到父親心中存留的疑惑,再到父親遇刺身亡,徐泮好似看到了一條無形的線,將所有事情都串了起來……

    然而,他找不到線頭,也看不清線尾,只覺得心亂如麻。  

    或許等邵琉回來,他會知道更多吧,徐泮暗自寬慰自己,可過方才那樣的思索,越發覺得身邊危險重重。

    再看低頭喝茶的於家兄妹兩人,一樣的文弱氣質,正經的讀書人家做派,和這鐵血固原的一糙一木都格格不入,他二人手無縛雞之力,而此處卻暗裡藏刀。

    又想起昨夜於小靈突然湧出的鼻血了,徐泮心中一緊,喝了口茶,說道:“你二人回去吧,近日事體繁雜,之後恐怕還有朝廷的人,地方官員,甚至瓦剌人過來,我再顧不上你們。我讓人備好糧食水囊,過一會你們便回扶搖山莊去吧。”

    於霽一驚,皺了皺眉問道:“徐大哥可是嫌我二人幫不上忙?”

    徐泮彎了彎嘴角,擺了擺手:“當然不是,說那些見外的話做甚?你們此番過來,開解了我心頭鬱結,”他說這,舒了口氣:“我心裡的感激也無需多言,你們回去,我方能放心打點父親的身後事。”

    於霽見他非是作偽,認真想了想,再看妹妹一臉淡定,終於點了頭。

    ☆、第九十九章 矮蒙馬

    於小靈當然淡定了。經過昨日的事,徐泮憋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今早看起來就比昨日神清氣慡了不少,吃飯喝水也能如常了,而且他還能想起自己長襖上沾了血,找人給自己改制了一件衣裳。  

    她想起幾年前在安親侯府偶遇徐泮的事情了。那時候的他,雖已經有了今日的身形模樣,可他當年還頗為笨拙,連她髮絲里纏住的柳條都抽不住來。

    轉眼幾年,他長成了少年,更是很快就要成為新一代的忠勤伯,早已沒了當時的青澀,已經是連更換長襖這樣事情,都能想得到了。

    這就是成熟吧。凡人的成熟,總是這麼多快,一夜風雨,就變了模樣。

    徐泮為他二人的回程,朝傅平安排了幾句,待到二人收拾妥當,徐泮送他們上路的時候,於小靈發現自己的坐騎換了樣。

    她原來那頭馬是於家圈養的普通小馬,因著年齡不大,身形略微小一些,於小靈才勉強能騎上。於小靈每次騎馬出行都是帶著它的,她還給它起了個名字,說叫蓮蓬。

    程默意還笑話她給一頭馬起了個丫鬟名,不過於小靈不以為意,她就是喜歡蓮蓬,喜歡水生的一切。

    “我的蓮蓬呢?”於小靈抬頭問徐泮。

    徐泮自是知道她的愛物蓮蓬的,嘴角微微上翹道:“蓮蓬畢竟還年幼,跑了這一遭,不緩上半月,日後怕是不能強健了。所以給你換了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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