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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一陣酸澀難忍,就像是吃了那生在淮北的又酸又苦的枳一樣。
負在後背的手緊緊攥住,徐泮眯了眯眼,眼瞳里的黑暗好似吸人的漩渦,要將於小靈吸進身體裡。
他這模樣,於小靈越發覺得熟悉了,她皺了眉頭,冥思苦想了一番,腦中剛閃光一絲火花,就聽黃謙石大著膽子問了話
“你是何人?緣何在此?”
徐泮壓抑著自己想一把將他揮開的欲望,頓了一下,沉聲道:“黃公子,於霽在廳里等你。”
此話一出,黃謙石便是一愣,可於小靈卻忽然眼睛一亮,驚喜地脫口喊道:“徐泮!”
她終於記起來了嗎?
徐泮隱隱鬆了口氣,可面色仍舊冷若冰霜,只微微頷首,不耐地看了黃謙石一眼。
“妹妹識得他?”黃謙石側過身來,疑惑地問道。
於小靈連忙點頭:“識得,識得。黃二哥快往廳里去吧,大哥在等你。”
黃謙石“哦”了一聲,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怪異的緊,可於家小妹明顯一副與他相熟的模樣,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那我就先過去了?”黃謙石又道。
於小靈看懂了徐泮面上厭棄又不耐的神色,連忙朝黃謙石點頭:“快去吧,去吧。”
既是這般,黃謙石便也不再多做停留了,微微欠身離開了去。
周遭的氣氛鬆了不少,於小靈站在徐泮高大的身影里,看著他緊緊盯著自己的目光,不知怎地,竟有些心虛。
“你怎麼來了?”她覺得此時的氣氛有些緊張,應該起了個話頭鬆快鬆快。
徐泮盯著她看了半晌,自然也看出了她那點不由自主地心虛,心頭莫名就舒服了兩分,卻也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錯開話題,直直問道:“為何記不得我?”
她記不得他這回事,說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安親侯府的小河邊,陝西平涼的茶樓里,扶搖山莊的大門前,天岩山間的樹林裡,還有這一次,於家花園的假山旁。
五回了,他得跟她算算總帳了吧。
於小靈明白過來,不由苦笑連連。
她平日裡見的人,多是身邊的父母兄弟、丫鬟小廝,這些人見得多了,光憑衣裳首飾、一舉一動,她就能認出來,又或者旁人一張口,她也能憑藉聲音分辨,再不濟,見外人時,也總有人從旁提點,還不至於出什麼大錯。
可是徐泮不一樣,這幾回見他,多是不期而遇,身旁也沒個認識的人,又或者,他面上也似青潭那般有個硃砂痣,她也能記得住了。偏偏,他除了長得頗為俊朗之外,並無特殊之處,這讓她怎麼能一眼就認出來呢。
於小靈能感受到他看過來的眼神了,那分明是要給他一個交代的意思,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往涼亭處去吧。”
涼亭四面通透,是最合適不過的說話地方。
徐泮明白她要跟他說些,旁人聽不得的話,身上的冷意不由收斂了大半。
於小靈在前邊走著,徐泮跟在她身後;一個白衣欲飛,一個黑袍如淵;一個嬌小輕盈,一個高大沉穩。遠遠看去,竟似是畫上走下來的一對謫仙一般。
“能不能不要黑著一張臉了?”略一站定,於小靈回過頭來看著徐泮說道。
徐泮沒回答她,只定定地看著她。
“呵。”於小靈笑了一聲,打趣道:“下回我就識得你了,沒人似你這般,面色沉的嚇人!”
嚇人?她覺得他此時很嚇人嗎?
徐泮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面色和緩不少。
於小靈見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一凝,問道:“天岩山上那日的事,你是不是還記得?”
徐泮一頓,微微頷首。
於小靈皺了眉頭。她轉世這個事情,告訴了徐泮,卻忘了給他除去記憶,都怪那日反噬來的太急,竟將此事拋卻腦後了。
見她面色發緊,徐泮隱隱知道她的意思了,心一沉,說道:“我不曾向旁人提起,以後也不會說出去,你不必憂慮。”
於小靈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見他神色沉穩,不似作偽,問道:“你不覺得我的事太過怪異了嗎?你不怕嗎?”
突然輕笑了一聲,他答道:“我自小便被你救過一命,這件事落到旁人眼裡,也許確實過於驚世駭俗,可我……並不怕。”
他說著,見她驚訝地認真看著自己,心底翻出幾分高興的情緒,又輕了聲,安慰她道:“別怕,我會守口如瓶。”
可是保守了這麼多年的秘密被一個凡人知曉了,於小靈還是覺得不太放心,琢磨了一下,還是禁不住搖頭道:“是我當時多嘴了,你本不該知曉此事的,我們往那假山里去,我幫你把記憶抹了。”
她說著,伸手指了指太湖石堆砌的一處假山山洞。
可是忽然,一股溫熱的氣息瞬間向她迫來,伸出的小手也被一個溫暖乾燥的手掌握在了手心裡,那掌心傳過來的熱意讓她心頭一跳。
於小靈連忙抬頭,向已經近在咫尺的徐泮看去,見他面色微沉,一雙眸子又似方才那般黑得吸人。她覺得有巨大的壓迫襲來,似潮水般將她淹沒,耳畔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只聽他低啞的嗓音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里。
他道:“不許!”
☆、第一二一章 黑貓兒
“不許!”他道。
池塘的水面上刮過來一陣微帶濕意的寒風,從二人近在咫尺的呼吸間穿過,讓呆呆怔住的於小靈,漸漸回過神來。
她竟然,被這個十七歲的少年鎮住了?!
想她一個二百多歲的鯉魚精,竟然也能被這個十幾歲的凡人震懾住,這到底是為什麼呀?況她將他記憶抹去這件事,一點錯都沒有呀,可她為何就不敢將否字說出口呢?尤其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瞳下……
於小靈張了張口,話到了嘴邊,卻被他那太過灼熱的目光,燒得灰飛煙滅,瞬間隨風飄散了。
“呃……你不願意,就算了吧……”於小靈被他看的頭皮發麻,且他掌心的熱也燙得好像要將她化掉,她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好如此說道。
周遭隨之一松,包裹著她的手,也慢慢鬆開了去,清新的風吹了過來,於小靈定了定神。
“這孩子,不知道練了什麼功夫,氣勢如此壓人。”於小靈緩了口氣,暗自琢磨道。
“你的手太涼了。”他輕聲道,聲音里透著幾分不滿。
“許是出來久了吧。”於小靈道。
她這話剛一落地,又見徐泮面色一沉。
“他這又怎麼了?”於小靈櫻唇緊抿,暗道覺得自己好像沒說錯什麼話,不知徐泮為何又不高興了。
她越發拎不清這孩子的心思了。
往前,她覺得他雖然有些奇怪,可也還算正常人,況她也沒得閒工夫把所以人的心思琢磨個通透,便也沒覺得怎麼樣。
後來,他家裡出了事,小小年紀便形單影隻、孤苦伶仃,且還被人追殺,差點丟了一條小命,還是她好不容易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