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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窗紙,紗簾和床幃都是白色的,宛如是在舉辦喪禮。
順德公主的一身紅衣在這片縞素之中顯得尤為醒目,只是她的臉上,也裹著白色的紗布,從下巴,一直纏到額頭上,露出了嘴巴,鼻子和一隻眼睛。
而此時,順德公主半醉半醒的倚在寬闊的床榻上,手裡還拎著一個青瓷酒瓶,而地上被砸碎的青瓷酒瓶碎片,到處都是。
“來人!”她聲音嘶啞,宛如喉嚨已經被撕碎了,“拿酒來!本宮還要喝!”
身著玄黑鐵甲的將軍踏著鐵履,走了進來。鐵履將青瓷碎片踩得更碎,他走到順德公主面前,單膝跪下,膝蓋跪在了地上的青瓷碎片上,也全然無所察覺。
他的臉上也帶著厚厚的玄鐵面具,在露出眼睛的縫隙當中,隱約可以看到他臉上,燒傷的痕跡,可怖至極:“公主,您傷未好,不能再多飲了。”
“不能?本宮!為何不能!”
“公主……”
“我什麼都可以做!我現在什麼都能做!我有師父!師父……”順德公主左右張望,未見大國師,那隻露出的一隻眼睛裡,滿是倉皇,“朱凌,師父呢?我師父呢?”
“國師為公主研製藥物去了,明日便可給公主試了。”
“藥?哈……哈哈……”順德公主倏爾笑了起來,笑罷,她又抓住朱凌帶著手套的手,她將朱凌的手拉入懷裡。
朱凌渾身一愣,隨即不再反抗,乖乖的任由順德公主將他手抱住。
“朱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順德公主湊到朱凌耳邊,帶著醉意與嘶啞道,“我,不是先皇的女兒。”
玄鐵面具後面的眼睛陡然睜大,朱凌震驚得愣住。
“我,先皇后與攝政王之女。”
朱凌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公……公主……”
“我啊,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所以,我從小,謹小慎微,我生怕行差踏錯,我的母后認為我是一個錯誤,攝政王幾次想殺我,我……我害怕啊……”她啞聲說著,卻是在朱凌耳邊哭了出來,“我怕……在深宮之中,就那麼死了……小的時候,我受盡了欺辱……我……直到師父……師父看見了我。”
她說著,站了起來,赤腳便要踩在地上,朱凌立即用另一隻手墊在順德公主的腳底,她一腳踩下,踩在朱凌的手掌心,讓朱凌的手背,被青瓷碎片扎破,而她全然未覺,她往前走去,赤裸的腳還是被碎片刺破,朱凌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公主……”
“對……他看見我了,所以我才成了真正的公主。他捧著我,我就是眾星拱月,我就是天之驕女,連我的弟弟,那正統的皇子,也必須將帝位,與我平分。但是……”
她轉了一圈,絲毫也不覺腳底疼痛。
“但是!他不是捧著我,朱凌,你知道嗎,他捧著的,是這張臉。”她抓著自己臉上的繃帶,十分用力,以至於露出了縫隙,讓朱凌看到那紗布之下,潰爛的皮肉。
“我用這個,這張臉,得到了全部,但如果我失去了它,我就會失去全部。我看起來什麼都得到了,但其實什麼都沒得到,如今……如今我仰仗的這張臉也毀了……”
她站在原處,忽然之間,像是爆發了一樣,狠狠的將手中的酒瓶砸在地上,青瓷瓶應聲而碎,她撿起最大的一塊碎片,狠狠的將面前的紗帳劃破。
“這天下負我,我就要負天下!有人傷我,我就要殺了她!那馭妖師紀雲禾!首當其衝!”
像是看到紀雲禾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順德公主用手中的碎片瘋狂的劃著名面前的紗帳,知道將紗帳全部割成了碎片,她才將碎片狠狠往柱子上一拍,碎片刺進她手掌皮膚之中,鮮血橫流。
朱凌看著她,也緊緊的握緊了拳頭:“公主,我願承你其願。”
“不,我要親手殺了她。”順德公主轉過頭來,露在紗布外的眼睛,泛著血腥的紅光,盯著朱凌,“紀雲禾被煉成了妖怪,所以擁有了她本不該有的力量。朱凌,我也要,我要,比她更強大的力量。”她頓了頓,走向朱凌,“你救過我,你在牢中幫我擋住了烈焰,你和我一樣,被噬心烈焰焚燒,朱凌,我只相信你,我要你幫我。”
朱凌再次跪於地面,頷首行禮:“諾。”
……
翌日清晨,大國師端著一盒藥膏,走入順德公主的房間,剛走到床榻邊,順德公主也已經睜開了眼睛,她透過紗布,看著多年以來,一直未曾變過容顏的大國師。
“師父。”
“嗯。”
“新的藥膏,制好了?”
“嗯,這個藥膏約莫有些疼,但敷上月余,必有奇效。”
“師父。”順德公主啞聲道,“藥膏太疼了,好像是要把我的肉挖了,再貼一塊上去。”
而大國師的聲音並無任何波動:“能治好,那就挖了,再貼。”
順德公主默了片刻:“那師父,我想要個獎勵,獎勵我,忍受了這麼多痛苦……只為,達成你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