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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如在低泣。
「你哭了?」
「嗚嗚……我沒有……你別管我了……」她真沒有,這是她精準模仿出來的抽噎聲,是訛獸教她的常規口技,能應用於各種突發狀況,畢竟沒幾個人能抵禦妙齡少女的示弱。
「有什麼好哭的。」陸晅有些無所適從,他最怕女生哭,完全沒法處理。
「不知道……你今天出去,我擔心你擔心的睡不著……我好不容易有了家,好怕你出意外哦……」
陸晅眉梢一挑:「怎麼就是你家了?」
玄微小聲喚:「陸哥哥。」
「嗯?」
「哥哥。」
「幹嘛?」
「都是哥哥了,這裡還不是家嗎……」她口氣小心,像一隻軟乎乎的小手輕拉他衣角,在乞求,在撒嬌。
「……」
——
陸晅躺在床上,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尋常稱謂就讓他中了圈套,完全被繞進女孩的織網裡,撇不清關係。
女孩很狡猾,也很神秘。她態度無常,有時看起來是初生之犢,胸無城府,憧憬好奇,有時又一副運籌帷幄、遊刃有餘的樣子,雙目寫滿冷眼旁觀的老成。
她與林茵不同。
他之所以會問林茵是不是要借錢,因為她的好感都來得無緣無故,他們僅一面之緣,所有親切靠近只會讓人覺得別有目的。
但玄微自有一套邏輯,並且這種邏輯是他親自創造的,而她運用的如魚得水、爐火純青,她是流浪兒,他是救助人,她是小妹妹,他是大哥哥,他們是一家人,她只擔心他會將她遺棄。
可能大人就是會對小孩更加寬容吧。
陸晅想了一會,昏沉睡去。
……
等到上方人氣息穩定,進入深眠,玄微重新取出那枚銅錢,施法,給這間屋子罩上結界。
她一直沒合眼,男人的敏銳出乎意料,她心中警鈴大作,認為必須儘快想好下一步計劃。
她得離開這裡,回到許願池,那才是她的故土,她的歸宿,讓她心安的所在。
可是她還是想不通狐女接近陸晅的理由。
陸晅停在她床邊時,身上的氣味更濃郁了。他和狐妖,一定有過密切接觸。
或許男人意志堅定,沒有輕易被魅惑,可狐女也一定聞到了自己留在陸晅身上的味道。
氣味如同豬肉戳,被印上的人類,就是他們的私有物品。
這是妖界約定俗成的規矩,雖不是法則,但多數妖怪仍會自行遵守。尤其碰上修為更深者,其他小妖便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對方靈力並不高,遠在她之下,為什麼還要迎難而上,不懂避讓。
除非是故意的,要請君出瓮,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玄微越想越精神,她索性不睡了,掀開被子,開始打坐冥思。
須臾,她心生一計,起身朝樓上走。
她想,陸晅同她有簡訊往來,必然也是用簡訊與他人聯絡。
他手機里一定留有蛛絲馬跡。
玄微屏息凝神,躡手躡腳攀上木梯,小步靠近陸晅的床。
男人睡得很熟,一動不動,只有吐納之聲。
玄微抬腿,小心爬上床面,她身形瘦小,動靜自然也不大。
玄微緩緩將手伸到他枕邊摸索。
探了一圈,一無所獲。
她下了床,繞去另一邊找,結果還是一樣。
玄微愣了,這人不會把手機放自己枕頭下面壓著吧。
找了這麼久連影子都沒瞧見,絕對是這樣了。
玄微看了眼男人側臉,他睡相不錯,閉上了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似乎比醒著時要賞心悅目些。
她瞥瞥他後腦和枕頭銜接處,心想也許並不在正下方,摸一摸沒準能找到。
不想錯失良機,玄微當即行動,她再次伏下身,探出手臂。
她小心動作,手在枕頭下面一厘厘移行,查找。
突地!
側方氣息急促起來,這是隨時要醒來的徵兆。
玄微心一緊,旋即翻回床邊。
咚。
骨碌碌——
睜眼那一瞬,陸晅似乎聽見了什麼古怪聲響,像鐵球砸地,又滾遠了。
「誰?」陸晅完全驚醒。
再無動靜。
陸晅不確定這聲音來自何處,是夢是醒,亦或幻聽。
他蹙眉,摸出手機看了眼,快兩點了。
他怕玄微趁他睡著了搞事情,可身體睏乏,又懶得下地,就直接叫她:「玄微?」
無人應答。
「玄微——?」他音量大了些。
「幹嘛啊……」下方傳來女孩不耐煩的慵懶聲音。
陸晅放下心:「不幹嘛,突然想叫你,不行嗎?」
「……你有病啊現在都幾時了……」女孩仍罵罵咧咧,過了會,她嗓音逐漸低下去,變得如同囈語一般,再後來,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像是又睡了。
陸晅彎彎嘴角,側過身,也閉上眼睛。
一隻烏龜躲在床底旮旯角,不敢動彈。
半晌,她才悄悄從殼裡探出小腦袋,長吁了一口氣。
還好她夠機靈。
換成別人絕對要被抓個現行。
玄微邁開四隻小短腿,真·龜速往外挪,等到重見天日,她才褪去綠鱗,變回雪白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