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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嫌棄地皺了下鼻頭,往龜殼裡縮緊一寸,並在心裡祈禱,別來找她,千萬別來找她。
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陸晅換好拖鞋後第一件事就是跑來龜缸。
是的,跑。
步伐急促,生怕慢了一步就會錯失良機。
陸晅停在香案前,微微低頭,看了眼腕錶,開始點一根香,酒勁未退,他語氣也變得懶散輕浮:「還好,還沒過十二點。」
他按開打火機,跳躍火苗瞬間映亮了他深邃的眼。他的面容在薄薄煙霧後變得模糊不清,情緒難辨:「小烏龜……」
他這樣叫她。
玄微一愣,誰給他的熊心豹子膽?
他把那柱香插入香爐,莞爾:「新年快樂。」
然後還拜了三拜,每一次作揖,上身都躬到快栽向地面,還拖著聲音,振振有詞:「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玄微失語。
看來此人酒全灌到腦子裡去了,已然開始神志不清。
玄微決定給自己開個結界,隔絕他的嗓音,讓世界回到令她舒適的安靜。
這時,男人臉微微紅著,自顧自笑出聲來:「呵,對不起。」
「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別淋我,行不行?」
她才不會淋他,陸晅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水就泛濫,若是此刻施法制他,就是助長氣焰,顯得自己在乎,可不就遂了他的意。
玄微保持漠視,看他還能玩出何等花樣手段。
可陸晅似乎失了力,做完這一切,就盤腿坐回地板,靠著牆,一言不發朝這望。
光線柔軟,睫毛在他眼下繪出密影。
這麼木訥地坐了會,他突地像記起什麼似的,直起身來翻自己褲兜,取出一把東西。
緊接著,他打水漂一樣,往缸里丟硬幣。
看著是投幣,人卻已經把自己代入灌籃高手,每拋出去,必定念叨一個:「三分,兩分,三分球……」
玄微已屏息入定,屏蔽外界一切聲響。
就是不時有東西蹦到她殼上,以她多年深入骨髓的敏銳知覺斷定,這玩意是硬幣。
她蠢蠢欲動,但暫且壓抑著,不露聲色等著,等陸晅砸完,氣息遠離,回了衛生間。
她才探出頭,再伸出爪爪,扒了扒新來的錢幣,都是嶄新的一元錢幣,顯然不久前剛從銀行換取,幾乎沒有風霜世故的氣味。
玄微隱約聽見裡面有人聲,她眉心微蹙,側耳細聽。
是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陸晅的嗓音,他認真的腔調她從所未聞:
「當我女朋友行嗎」
第32章 第三十二枚硬幣
陸晅宿醉醒來時, 天光已亮。
昨夜他倒頭就睡,窗簾都沒拉,以至眼睛一睜, 日光已經溫柔地敷了他滿臉。
他微微擰了下眉,摸出手機看時間。
10:24
1月1日星期三
己亥年臘月初七
十點半了。
他倏得坐起來,元旦假期, 自然沒有平日上班緊迫。
可自打玄微住來這邊,他平白無故操心起她一日三餐,基本沒自然醒過,今天是睡得不錯,但也疏忽了這個大胃王清早口腹之慾。
陸晅稍稍舒展胳膊,翻身下床。
行至樓下,客廳廚房都空空蕩蕩,龜缸里不見她任何蹤跡。
陸晅凝眸看案上香爐,裡面多了些嶄新香灰,當中一截似乎還未燃燼,就熄滅了。
零碎記憶湧來,像午後湖水,晃著碎光, 看不真切。
陸晅努力將它們撫平, 拼湊完整,不一會, 他大概想起了昨晚半醉歸來所做那些糗事, 還愈發清晰, 變得歷歷在目。
嗐,他抓了下劉海,呼出口氣,拿出手機撥給玄微。
——
彼時,玄微正在外邊逛小吃街,她非身體殘缺之輩,更不是嬌生慣養一碰便折花朵,凡人長睡不起顧不上她便罷,難道她還會餓死不成?
更何況,他最近越發瘋癲,在男女私情上邊大做文章程度令人膽寒,考慮到自己身心康健,她決定離陸晅遠些,儘可能減少與他共待一室時間,能跟他處這麼久,無非是貪圖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暖飽日子,等春暖花開,她就離開他溫房,回到山寺,重拾逍遙自在。
今天天氣不錯,不困在那逼仄人類牢籠里,玄微格外鬆快,哼著曲兒,步調都帶了節奏,在石板路上恣意踢踏。
溜達流連一路,她停到一個炸油墩小攤前,每種口味都指了指,說各來一樣,給她包上。
店家看她人小胃口大,不禁笑著說,「好呢,只怕你吃不完。」
「不會。」玄微搖頭,剛要把一隻剛出鍋肉餡兒油墩子拿起來吃,兜里手機嗡嗡在震。
玄微吱吱磨了兩下板牙,把它接通:「歪——」
「在哪?」男人問話單刀直入。
「外面。」
「哪?」
「你管不著。」
「……」他不死心:「帶錢了麼,還到處亂跑。」
這話說得她跟個窮苦逃犯似,玄微低笑一聲,不留情面揭他老短:「你昨兒給我扔了不少,我看今天出來搓個早飯剛剛好呢。」
陸晅好像被這話給堵了一下,過了會才問:「只扔了錢幣?」
她直言不諱,沒一點女孩子家該有嬌羞:「還許願說要我當你女朋友,三十六個幣,全是一樣話,吵到我耳鳴,一宿都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