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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感覺到沈壁君要告訴她的這件事,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
沈壁君道:“我要告訴你,只有你才能做蕭十一郎最好的伴侶,也只有你才真正了解他,信任他,他若再讓你走,他就是個白痴。”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她的人忽然飛起來,躍入了湖心,風四娘跳起來,衝過去,卻已來不及了。
她衝到欄杆前時,沈壁君的人已沒入那煙一般的濃霧裡,霧裡傳來“噗通”一聲,一個人從她身旁衝過去飛起,落下,蕭
十一郎也已躍入湖心。
風四娘跺了跺腳,回頭道:“快叫人拿燈來,燈越多越好。”
這句話她是對冰冰說的。冰冰卻只是痴痴地坐在床頭,動也沒有動。蒼白美麗的臉上,帶著種沒有人能了解也沒有人能解釋的表情。
她這樣已坐了很久,只不過誰也沒有去注意她而已,風四娘又跺了跺腳,也跳了下去。
猢水冰冷,風四娘的心更冷,她看不見蕭十一郎,也看下見沈壁君。
她想呼喚,可是剛張開嘴,就有一大口冰冷的湖水涌了過來,灌進她的嘴,湖水冷得就像是劍鋒,從她嘴裡,筆直地刺入她心裡,她這才想起自己並不是個很精通水性的人,在水裡,她永遠救不了別人的,只有等別人來救她,等她想起這一點時,她的人已在往下沉。
霧也是冷的,船上的燈火在冷霧中看來,仿佛比天上的殘星還遙遠。
死卻已很近了,奇怪的是,在這一瞬間,她並沒有感覺到對死亡的恐懼,有很多人都說,一個人在死前的那一瞬間,會想到許許多多的奇怪的事。
標題 <<舊雨樓·古龍《蕭十一郎》——第五十四章春殘夢斷>>
古龍《蕭十一郎》
第五十四章春殘夢斷
可是現在她卻只在想一件事——蕭十一郎是不是能救得了沈壁君?
她拼命想跳起來,再找他們。
她沒有跳起,她全身的筋都仿佛在被一隻看不見的鬼手抽動著。
燈光更朦朧,然後就是一片黑暗。
又冷又黑暗。
黑暗中忽然又有了一雙發亮的眼睛,一雙眼睛忽然又變成了無數雙。
無數雙眼睛都是蕭十一郎一個人的。
她並不想死。
可是就算在最後那一瞬間,她也沒有在為自已的生命祈求。
她只祈求上蒼,能讓蕭十一郎找到沈壁君,救回沈壁君。
因為她知道,沈壁君若死了,蕭十一郎的痛苦會有多麼強烈深遠。
那種痛苦是她寧死也不願讓蕭十一郎承擔的。
蕭十一郎,蕭十一郎,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了解風四娘對你的感情?
你難道一定要等到她死?
天亮了。
——黑夜無論多麼長,天總是會亮的。
陽光升起,湖面上閃爍著金光。
蕭十一郎眼睛裡卻已沒有光,現在你若看見他的眼睛,一定不會相信他就是蕭十一郎。
只有在一個人的心已死了的時候,才會變成這樣子。
他的眼睛幾乎已變成死灰色的,甚至比他的臉色還可怕。
風四娘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雙眼睛。
風四娘井沒有死。
他醒來時,身上是溫暖而乾燥的,可是她的心卻比在湖水中更冷。
因為她看見了蕭十一郎的眼睛。
因為她沒有看見沈壁君。
船樓上沒有第三個人——難道連冰冰都已悄悄地走了?
昨夜的殘酒還留在桌上,一張翻倒的椅子還沒有扶起來。
迂華麗精雅的樓船,在白天的陽光下看來,顯得說不出的空虛,凌亂。
——沈壁君呢?
——難道他沒有找到她?
——難道她已消失在那冰冷的水中,冰冷的湖水裡?
風四娘不敢問。
看見蕭十一郎眼睛裡那種絕望的悲傷,他也不必問。
——我還活著,沈壁君卻已死了。
——他把我救了回來,卻永遠失去了沈壁君。
風四娘沒有動,沒有開口,可是她的心已碎了,碎成了無數片。
他痛苦,並不是完全為了沈壁君的死,而是為了蕭十一郎。
她深深了解到他心裡的痛告和悲傷,這種悲痛除了她之外,也許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像。
蕭十一郎就坐在艙門旁,痴痴地望著門外的欄杆,欄外的湖水。
西湖的水波依然還是那麼美。
沈瑩君呢?
如此美麗的湖水,為什麼也會做出那麼殘酷無情的事?
蕭十一郎也沒有動,沒有開口。
他的衣服已被自遠山吹來的秋風吹乾了,他的淚也幹了。
春蠶的絲已吐盡,蠟炬已成灰。
陽光更燦爛。
在如此艷麗的陽光下,人世問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悲傷和不幸?
風四娘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坐在他身旁。
蕭十一郎沒有回頭,沒有看地。
風四娘倒了杯酒,遞過去。
蕭十一郎沒有拒絕,也沒有伸手來接。
看見他空空洞洞的眼睛,看到他空空洞洞的臉,風四娘幾乎已忍不住要將他抱在懷裡,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法子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