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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中平滿頭水流如注,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他突然拋下了手裡的油傘,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閃電又擊下!
連城璧的劍卻比閃電還快!
?司徒中平連一聲慘呼都未發出,長劍已自他後背刺入前心穿出,將他整個人釘在地上!
連城璧垂首瞧他,嘆息著道:“沒有人能真‘穩如泰山’的,也許只有死人——”
他慢慢地拔出劍。
劍鋒上的血立刻就被暴雨沖洗得乾乾淨淨.
?荒山。
閃電照亮了山坳後的一個洞穴。
?沈璧君也不管洞穴中是否藏有毒蛇、猛獸,不等第二次閃電再照亮這洞穴,就已鑽了進去。
洞穴並不深。
她緊緊抱著蕭十一郎,身子拼命往裡縮,背脊已觸及冰涼堅硬的石壁,她用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喘息。
雨水掛在洞口,就像是一重水晶帘子。
?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一匹被獵人和惡犬追蹤的狼,她忽然了解了狼的心情。
趙無極他們並沒有放過她。
她雖然沒有真的看到他們,但她知道。
一個人到了生死關頭,感覺也就會變得和野獸一樣敏銳,仿佛可以嗅得出敵人在哪裡。
?這是求生的本能。
但無論是人或野獸,都會有種錯覺,到了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就會覺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沈璧君顫抖著,伸出手——
蕭十一郎的心還在跳,還在呼吸。
她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過了半晌,他身子突然發起抖來,牙齒也在“格格”地打戰,仿佛覺得很冷,冷得可怕。
沈璧君心裡充滿了憐惜,把他抱得更緊。
然後,她就感覺到蕭十一郎在她懷抱中漸漸平靜,就好像一個受了驚駭的孩子,知道自己已回到母親的懷抱。
世上只有母親的懷抱才是最安全的。
雖然外面還是那樣黑暗,風雨還是那麼大,雖然她知道敵人仍在像惡犬般追蹤著她。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變得說不出的平靜。一種深摯的、不可描述的母愛,已使她忘卻了驚煌和恐懼。
孩子固然要依賴母親。
母親卻也是同樣在依賴著孩子的。
世上固然只有母親才能令孩子覺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親覺得幸福、寧靜——這種感覺是奇妙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她還不太懂得真正的愛情。
?戀人們互相依賴,也正如孩子和母親。
閃電和霹靂已停止。
?除了雨聲外,四下已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該再往前面逃,還是停留在這裡。恍恍惚惚中,她總覺這裡是安全的,絕沒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們。
她這是不是在欺騙自己?
有時人會自己欺騙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對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徹,只怕就已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回到了深谷里的那間小小的木屋。
蕭十一郎正在外面建築另一問,雨點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錘在敲打著木頭。
聲音是那麼單調,卻又是那麼動聽。
她眼帘漸漸闔起,似已將入睡。
她雖然知道現在睡不得,卻已支持不下去—一
恐懼並不是壞事。
一個人若忘了恐懼,就會忽略了危險,那才是真的可怕。
幸好這時蕭十一郎已有了聲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就輕輕問道:“是你?”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麼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蕭十一郎,蕭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卻已知道是她,已感覺出她的存在。
沈璧君心裡忽然泛起了一陣溫暖之意,柔聲道:“是我——你剛剛睡著了。”
蕭十一郎很久沒有回答,然後才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不該來的”
沈璧君道:“為——為什麼?”
蕭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願意連累你。”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會這樣子?本就是我連累了你。”
蕭十一郎道:“沒你,他們一樣會找到我,沒有你,我一樣能活下去,你明白嗎?”
沈璧君道:“我明白。”
?蕭十一郎道:“好,你走吧!”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很快地接著道:“這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走了.”
蕭十一郎從來也未曾聽到她說過如此堅決的話。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現在已變了。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麼樣刺傷她,讓她不能不走。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那些尖刻的話他竟再也無法說出來。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聲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們總算已逃了出來,等到天一亮,我就可以送你回去,那時我——我再走也不遲。”
蕭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會說謊,何必說謊呢?”
沈璧君道:“我——說謊?”蕭十一郎道:“那些人無論哪一個,都絕不會放過我的,我明白得很。”他聲音雖然還是那麼虛弱,卻又已帶著些譏消之意。沈璧君道:“他們為什麼一定要你死?”蕭十一郎道:“因為我若死了,他們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