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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娘子坐的花轎。
?新郎官頭戴金花,身穿蟒袍,騎著匹毛色純白,全無雜色的高頭大馬,走在行列的最前面。
世上所有的新郎官,一定都是滿面喜氣、得意洋洋的。尤其是新娘子已坐在花轎里的時候。
?一個人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很怕看到別人開心得意的樣子。
蕭十一郎平時本不是如此自私小氣的人,但今天卻是例外,他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突然彎下腰去咳嗽起來。
沈璧君頭雖是抬著的,但眼睛裡卻什麼也瞧不見,看到別人的花轎,她就會想到自己坐在花轎里的時候。那時她心裡還充滿了美麗的幻想,幸福的憧憬。
但現在呢?
?她只希望現在坐在花轎里的這位新娘子,莫要遭遇到和她同樣的事,除了自己的丈夫外,莫要再愛上第二個男人。
一個人在得意的時候,總喜歡看著別人的樣子,總希望別人也在看他,總覺得別人也應該能分享他的快樂。
但這新郎官也不例外。他人雖坐在馬上,一顆心卻早已鑽入花轎里,除了他的新娘子外,全世界所有的入他都沒有放在心上、瞧在眼裡。
因為這新娘他得來實在太不容易了。
為了她,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氣。
為了她,他身上的肉也不知少了多少斤。
他本來幾乎已絕望,誰知她卻忽然點了頭。
“唉!女人的心。”
現在,受苦受難的日子總算已過去,她總算已是他的。
眼見花轎就要抬進門,新娘子就要進洞房了。
想到這裡,他百把斤重的身子忽然輕得好像要從馬背上飄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地。
“唉!真是謝天謝地。”
八匹對子馬,十六個吹鼓手後面,就是那頂八人抬的花轎。
?轎簾當然是垂著的。
別的新娘子一上了花轎,最刁蠻、最調皮的女人也會變成呆子,動也不敢動,響也不敢響,甚至連放個屁都不敢,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忍著。
但這新娘子,卻是例外。帘子居然被掀起了一線,新娘子居然躲在轎子裡向外偷看。
蕭十一郎剛抬起頭,就看到帘子後面那雙骨碌四面亂轉的眼睛。
?他也忍不住覺得很好笑:“人還在花轎里,已憋不住了,以後那還得了?”
這樣的新娘予已經很少見了,誰知更少見的事情還在後頭理!轎簾突然掀起。
紅綢衣、紅繡鞋,滿頭鳳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新娘子,竟突然從花轎里飛了出來。蕭十一郎也不禁怔住。
他再也想不到這新娘子竟飛到他面前,從紅緞子衣袖裡伸出了手,“啪”的一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銀鈴般嬌笑道,“你這小王八蛋,這些日子,你死到哪裡去了?”
蕭十一郎幾乎已被那一巴掌拍得跌倒,再一聽到這聲音,他就好像真的連站都站不住了。
吹鼓手、抬轎的、跟轎的,前前後後三四十個,也全都怔住,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那種情就好像嘴裡剛被塞下個煮熟滾燙的雞蛋。
沈璧君也已怔住,這種事,她更是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
?新娘子嬌笑著道:“我只不過擦了一斤多粉,你難道就認不出我是誰了?”
蕭十一郎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就算認不出,也猜得到的…世上除了風四娘外,哪裡找得出第二個這樣的新娘子?”
風四娘臉上的粉當然沒有一斤,但至少也有三兩。
這當然是喜娘們的傑作,據說有本事的喜娘不但能路黑姑娘“漂白”,還能將麻子姑娘臉上每個洞都填平。所以世上每個新娘子都很漂亮而且看來差不多都一樣。
但再多的粉也掩不住風四娘臉上那種灑脫而甜美的笑容,那種懶散而滿不在乎的神情。風四娘畢竟是風四娘,畢竟與別的新娘子不同,就算有一百雙眼睛瞪著她,她還是那般模樣。
她還是咯咯地笑著,拍著蕭十一郎的肩膀,道:“你想不想得到新娘子就是我?
想不想得到我也有嫁人的一天?”
蕭十一郎苦笑著,道:“實在想不到。”
?風四娘雖然不在乎,他卻己有些受不了。壓低了聲音道:“但你既已做了新娘子還是趕快上轎吧!你看,這麼多人都在等你。”
風四娘瞪眼道:“要他們等等有什麼關係?”
她提起繡裙,輕巧的轉了個身,又笑道:“你看,我穿了新娘的衣服,漂不漂亮?”
蕭十一郎道:“漂亮、漂亮、漂亮極了,這麼漂亮的新娘簡直天下少有。”
?風四娘用指頭戳了戳他的鼻子,道:“所以我說你呀……你實在是沒福氣。”
蕭十一郎摸著鼻子,苦笑道:“這種福氣我可當不起。”
?風四娘瞪起眼,又笑了,眨著眼笑道:“你猜猜看,我嫁的是誰?”
蕭十一郎還未說話,新郎官已匆匆趕了過來。
他這才看清這位新郎倌四四方方的臉,四四方方的嘴,神情雖然很焦急,但走起路來是四平八穩,連帽子上插著的金花都沒有什麼顫動,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塊剛出爐的硬麵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