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她用一根銀錘,敲開了一隻蟹殼,用銀勺挑出了蟹肉,溫柔地送入蕭十一郎嘴裡,才接著道:“只有菊花是男性化的,它的清高如同詩人隱士,它不在春天和百花爭艷,表示它的不同流俗,它不畏秋風,正象徵著它的倔強……”
她又倒了杯酒,餵蕭十一郎喝了,柔聲道:“我帶你到這裡來,就因為知道你一定喜歡菊花的,因為你的脾氣也正和菊花一樣.’
蕭十一郎淡淡道:“我唯一喜歡菊花的地方,就是將它一瓣瓣剝下來,和生魚片、生雞片一齊放在水裡煮,然後再配著‘竹葉青’吃下去。”
他笑了笑,接著道:“別人賞花用眼睛,我卻寧可用嘴。”
?小公子笑道:“你這人真煞風景。”
她吃吃的笑著,倒在蕭十一郎懷裡,又道:“但我喜歡你的地方,也就在這裡,你無論做什麼都和別人完全不同的,世上也許會有第二個李白,第二個項羽,但不會有第二個蕭十一郎,像你這樣的男人,若還有女孩子不喜歡你,那女孩子就一定是個白痴。”
她忽然轉過臉,笑眯眯的瞧著沈璧君,道:“連夫人,你說我的話對不對?”
沈璧君冷冷道:“我已經不是女孩子了,對男人更沒有研究,我不如道。”
小公子非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甜了,道:“一個女人若是不懂得男人,男人又怎麼會喜歡她呢?我本來正在奇怪,連公子有這麼樣一個美麗的夫人,怎會捨得一個人走呢?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是因為...’
她這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很明白。
沈璧君雖然不想生氣,卻也不禁氣得臉色發白。
小公子又倒了杯酒,笑道:“這酒倒不錯,是西涼國來的葡萄酒,連夫人何不嘗嘗?連夫人總不至於酒都不喝吧?否則這輩子豈非完全白活了!”
沈璧君閉著嘴,閉得很緊。
?她生怕自己—開口就會說出難聽的話來。
小公子道:“連夫人莫非生氣了?我想不會吧?”
她眼被流動瞟著蕭十一郎接著道:“哦若坐在連公子身上.連夫人生氣還有些道理,但是他……連夫人總不會為他生我的氣,吃我的醋吧?”
沈璧君氣得指尖都已冰冷,忍不住抬起頭——
她本來連瞧都不敢瞧蕭十一郎一眼的,但這一抬起頭,目光就不由自主瞧到蕭十一郎的臉上。
她這才發現蕭十一郎不但臉色蒼白得可怕,目中也充滿了痛苦之色,甚至連眼角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著。
他顯然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蕭十一郎本不是個會將痛苦輕易流露出來的人。
沈璧君立刻就忘了小公子尖刻的譏諷,顫聲問道:“你的傷,是不是……”
蕭十一郎笑了,大聲道:“什麼?那點傷我早已忘了。”
沈璧君遲疑著,突然沖了過去。
她的腳還是疼得很——有時雖然麻木得全無知覺,有時卻又往往會在睡夢中將她疼醒,
她全身的力氣,都似已從這腳上的傷中流了出去,每次她想自己站起來,都會立刻跌倒,
但現在,她什麼都忘了。
她衝過去,一把拉開了蕭十一郎的衣襟。
她立刻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很少有人會聽到如此驚懼、如此悽厲、如此悲哀的呼聲蕭十一郎的胸膛,幾乎完全潰爛了,傷口四周的肉,已爛成了死黑色,還散發著一陣陣惡臭,令人作嘔。
現在沈璧君才知道他身上為什麼總是穿著寬大袍子 ,為什麼總是帶著狠濃烈的香氣,
原來他就是為了要掩隱這傷勢,這臭氣、
就算心腸再硬的人,看到他的傷勢,也絕不忍再看第二眼的。
沈璧君的心都碎了。
沈璧君雖然不懂得醫道,卻也知道這情況是多麼嚴重,這種痛苦只要是血肉之軀就無法忍受。
但蕭十—朗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卻還是談笑自若。
?他難道真是鐵打的人麼?
又有誰能想像他笑的時候是在忍受著多麼可怕的痛苦?
?他這樣做是為了誰?為了什麼?
小公子搖著頭道:“好好的怎麼哭了?這麼大的人,都快生孩子了,動不動就哭,也不怕人家瞧見笑話麼?”
沈璧君用力咬著嘴唇,嘴唇已咬得出血,瞪著小公子顫聲道:“你’…·你好狠的心呀!”
小公子又笑了,道:“我好狠的心?你難道忘了是誰傷了他的嗎?是你狠心?還是我狠心?”
沈璧君全身都顫抖起來,道:“你眼看他的傷口在潰爛,為什麼不為他醫治?……”
小公子嘆道:“他處處為你著想,為了救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但他對我呢?一瞧見我,就恨不得要我的命。”
她嘆了口氣,道:“他對我只要對你一半那麼好,我就算自己挨一千刀、一萬刀,也捨不得傷他—根毫髮,可是現在,殺他的人卻是你,你還有臉要我為他醫治?
我真不懂這句活你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來的?”
沈璧君嘶聲道:“你不肯救他也罷,為什麼還要他喝酒?要他吃這些海味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