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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四周,是個很大的花園。
園中有松竹、花草、小橋、流水、假山、亭閣——花木間甚至還有黃犬白兔仙鶴馴鹿。
樹是綠的,花是香的,只不過都比實的小了十倍。
那些馴鹿,白兔雖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們就會跑到你面前。
蕭十一郎最欣賞的就是九曲橋後的那座八角亭,朱欄綠瓦,石桌上還擺了局殘棋,下棋的兩個高冠老人似已倦了。
?一個朱衣老人正在流水勞垂釣,半歪著頭,半皺著眉,似乎還在思索那局殘棋似的。
另一個緣袍老者就在他身旁浣足,手裡還拿著剛脫下來的雙梁福字履,正斜著眼,瞟著那朱衣老人作得意的微笑。
?這一局棋,顯然他已有勝算在握。
兩個都是形態逼真,鬚眉宛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用極華貴的綢緞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極合身。
這一切,已足夠令人看得眼花繚亂,目眩神迷.但比起那棟屋子,這些又全不算什麼了.
屋子前後一共有二十七間。
有正廳、偏廳、花廳、臥房、客房、倉房,甚至還有廚房。
從窗戶里瞧進去,每間房子裡的陳設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每間屋裡,每樣東西,看來竟似全都是真的。廳房裡擺著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鋪著織錦緞的墊子。牆上接著字畫,中堂是一幅山水,煙雨朦朦,情致瀟灑,仔細—看,那比蠅足還小的落款,竟是吳道子的手筆。蕭十一郎最愛的,還是那副對聯。
?“常末飲酒而醉,以不讀書為通。”這是何等意境?何等灑脫!
廳中有兩人枯坐,像是正在等主人接見。
?兩個輕衣小髻,正捧著茶掀窗而入。
就連那兩隻比鈕扣還小的茶盞,都是真瓷的。
丫環們臉上帶著巧笑,仿佛對這兩個客人並不太看重,因為她們知道她們的主人對這客人也很輕慢。
主人還在後面臥室中擁被高臥。
床旁邊已有四個丫環在等著服侍他起身了,一人手裡捧著形式奇古的高冠,一人手裡捧著套織金的黃袍,一人手裡打著扇。
還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刷著靴子。
主人的年紀並不大,白面無須,容貌仿佛極英俊.?床後有個身穿紗衣的美女,正在小解,秀眉微顰,弱不勝衣,仿佛昨夜方經雨露,甜蜜中還帶著三分羞煞人的疼痛。廚房裡正在忙碌著,顯然正在準備主人的早膳。
?蕭十一郎嘆了口氣,喃喃道:“這人的福氣倒真不錯。”每間屋子裡都有人,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有的在撫琴,有的在抄經有的在繡花有的在梳妝也有的還嬌慵未起,
二十七間屋子,只有一間是空的。
?這屋子就在角落上,外面有濃蔭覆蓋的迴廊,裡面四壁全是書,案上還燃著一爐龍涎香。
香爐旁文房四寶俱全,還有幅未完成的圖畫,畫的是挑燈看劍圖,筆致蕭蕭,雖還未完成,氣勢已自不凡。
看來此間的主人還是個文武雙全的高士。
蕭十一郎已不是孩子了,但面對著這樣的玩偶房屋,還是忍不住瞧得痴了,幾乎恨不得將身子縮小,也到裡面去玩玩,
聽到後面的呻吟聲,他才知道沈璧君不知何時也已起來了。
沈璧君臉色蒼白,連一絲血色都沒有.
但她的眼睛裡,卻也正閃動著孩子般的喜悅。
她倚在門口瞧著這棟玩偶屋宇,也不覺瞧得痴了。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嘆了口氣,道:“好美的屋子,若能在裡面住幾天,一定很好玩。”
蕭十一郎笑道:“只可惜誰也沒有那麼大的神通,能將我們縮小。”
?沈璧君轉過頭,凝注著蕭十一郎,過了很久,才嫣然一笑,道:“我們都沒有死。”
蕭十一郎慢懼地點了點頭凝注著她道:“我們都沒有死。”
這雖然只不道是很普通的一句話,但在他們口中說出來,卻不知包含了多少歡悅、多少感激。
人的欲望,本來是最難滿足的。
?但他們仿佛只要能活著,就已別無奢望。
又過了很久很久,沈璧君才垂下頭,道:“是你帶我到這裡來的?”
蕭十一郎道:“我醒來時,已經在這裡了。”
?沈璧君道:“你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蕭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
?沈璧君又轉過頭去瞧那玩屋,道:“我想,這裡的主人必定也是位奇人,而且一定很有趣。”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若非奇人,也做不出這樣的奇事。”
沈璧君道:“但他既然救了我們,為什麼又不出來與我們相見呢?”
蕭十一郎還未回答,只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自門外響起。
一人嬌笑著道:“正因我家主人生怕驚擾了賢伉儷的清夢。”
“賢伉儷”這三個字聽在沈璧君耳里,她連耳根都紅了。
別人居然將他們當做了夫妻。
她心裡只覺亂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滋味,想去瞧瞧蕭十一郎的表情,又沒有這勇氣。
她垂著頭,並沒有看到說話的人進來,只嗅到一陣淡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