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頁
蕭十一郎拔刀之快,世上並沒有第二個比得上,可是現在,他只覺得手裡的這柄刀,比泰山還重。
連城壁一直冷冷地看著他,忽然道:“解下你的刀,我就放開她。”
蕭十一郎連一句話都沒有再問,也沒有再考慮,就已解下了他的刀。
這柄刀是割鹿刀,是他用生命血淚換來的。
可是現在他隨隨便便就將這柄刀拋在地上。
只要能救風四娘,他連頭都可以拋下,何況一把刀?
花如玉忽然大笑,道:“現在她更死定了,你也死定了。”
割鹿刀是把殺人如割草的快刀。
蕭十一郎的手是揮刀如閃電的快手。
世上絕沒有任何一把刀的鋒利,能比得上割鹿刀。
世上也絕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手,能使得出蕭十一郎那麼可怕的刀法。
他雖然不能拔刀,不敢拔刀,可是只要刀還在他手裡,就絕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現在這把刀卻已被他隨隨便便地拋在地上。
看著這把刀,風四娘的淚已流下。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為了她,蕭十一郎也同樣不惜犧牲一切的。
他對她們的感情,表面上看來雖不同,其實卻同樣像火焰在燃燒著。
被燃燒的是他自己。
她流著淚,看著蕭十一郎.心裡又甜又苦,又喜又悲,終於忍不住放聲病哭,道:“你真是個呆子,不折不如的呆子,為你
什麼總是為了別人做這種傻事。”
蕭十一郎淡淡道:“我不是呆子,你是風四娘。”
這只不過是簡簡單單十個字,又有誰知道,這十個字中包含著多少情感,多少在事。
那些既甜蜜、又辛酸、既痛苦、又愉快的往事……風四娘心已碎了。
連城壁慢慢地站起,慢慢地走過來,拾起了地上的刀,忽艙閃電般撥刀。
他拔刀的刀法,居然也快得驚人。
刀光一閃,又入鞘,桌上的金樽竟已被一刀削成兩截。
琥珀色的酒,鮮血般湧出。
連城壁輕輕撫著刀鞘,眼睛裡已發出了光,喃喃道:“好刀,好快的刀。”
花如玉眼睛也在發光,道:“刀若不炔,又怎麼能割下蕭十一郎的頭顱。”
蕭十一郎現在豈非已如中原之鹿,已引來天下英雄共逐。
——群雄逐鹿,唯勝者得鹿而割之。
連城壁仰面長嘆,道:“想不到這把刀總算也到了我手裡。”
花如玉笑道:“我卻早已算出來,這把刀遲早是你的。”
連城壁忽然道:“放開她。”
花如玉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過:“你……你真的要我放開她?”
連城壁冷冷道:“你難道也把我當做了言而無信的人?”
花如玉道:“可是你……”連城壁逍:“我說出的話,從無反悔,可是我說過,只要他解下刀,我就放開風四娘。”
花如玉眼睛又亮了,問道:“你並沒有說,放開她之後,就讓她走。”
連城壁淡淡道:“我沒有。”
花如玉道:“你也沒有說,不用這把刀殺她。”
連城壁道:“也沒有。”
花如玉又笑了,大笑著鬆開手,道:“我先放開她,你再殺了她,好……”他的笑聲突然停頓。
就在這時,刀光一閃,一條手臂血淋淋地悼了下來。
笑聲突然變成了慘呼。
這條手臂並不是風四娘的,而是他的。
連城壁冷冷道:“我也沒有說過不殺你。”
花如玉厲聲道:“你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這句話他還沒有說完,刀光又一閃,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他死也想不到連城壁會真的殺了他。
無論誰都想不到。
月色依舊,夜色依舊。
風中卻已充滿了血腥氣——血本是最純潔、最可貴的,為什麼會有這種可怕的腥味?
風四娘只覺得胃部不停地油搐,幾乎已忍不住要嘔。
無論多尊貴美麗的人,若是死在刀下,都一樣會變得卑賤醜陋。
她從來也不忍去看人,可是現在又忍不住要去看。
因為她直到現在,還不能相信花如玉真的死了。
看著蟋伏在血泊中的屍體,她幾乎還不能相信這個人就是那赤練蛇般狡猾毒辣的花如玉。
——原來他的血也是紅的。
——原來刀砍在他脖子上時,他也一樣會死,而且死得也很快。
風四娘終於吐出口氣,忽然發現冷汗己濕透了內衣。
標題 <<舊雨樓·古龍《蕭十一郎》——第五十五章一不做二不體>>
古龍《蕭十一郎》
第五十五章一不做二不體
月光照在連城璧手裡的刀上,刀光仍然晶瑩明亮,宛如一瓢秋水,刀上沒有血,連城璧蒼白的臉上也沒有血色,他輕撫著手裡的刀鋒,忽又長長嘆息,道“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利器,果然名下無虛。”
蕭十一郎看著他,眼睛裡又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卻沒有開口,別的人當然更不會開,船艙中只聽得見急促的呼吸聲,狼牙棒已垂下,鉤鐮刀已無光,兩個人已準備慢慢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