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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玩蛋兒去吧。」
她給了喊話的守衛們一個睥睨的眼神,沒意識到所謂的「睥睨」里有80的「挑釁」,而這份「挑釁」又與狄利斯的「輕佻」像了個十成十。
頂頭的守衛愣了愣,心裡無由升起一團無名之火:「喂!下馬——」「嘭!」
伊莎貝拉拔出腰間的火銃,隨手給了最前方衝鋒的馬匹一發子彈,然後用力一夾馬腹,精準地用光腳踩下了馬腹內側的驅動裝置,並狠狠撞了撞那片充當開關的彈簧夾。
「嘶——!」
機械馬的口鼻噴出濃濃的黑霧,黑夜裡看不清面貌的女人帶著馬背上條狀懸掛的賭徒絕塵而去。
同時,守衛眼睜睜看著自己座下的馬被奇怪的子彈擊中,發出「咔哧咔哧」的磨損聲。
「該……你們都愣著幹嘛!上去追!」
【五分鐘後】
狄利斯一直在發呆。
儘管他正頭衝下被橫掛在機械馬的馬背上,整個人都隨著機械馬急速的奔跑反覆顛動,被不光滑金屬硌到的胃部也在反覆顛動。
儘管遠遠看去,他就像只放棄思考的大條鹹魚干。
但狄利斯並沒有對自己此時詭異的姿勢發出任何抗議,也沒有像幾分鐘前站在馬下時那樣端起長輩的架子。
他只是抱緊了金幣堆,呆滯地看著石板面上銀色馬蹄鐵的反光、機械馬銀制腹部的倒影、以及——那隻踩著銀馬蹬,微微彎成弓形的腳。
是左腳。腳背上有顆極淡極小的黑痣。
狄利斯當然能認出這個陌生女人是誰。
因為他是個在奇怪方面點滿了技能點的全才,他用捲尺丈量過咕咕的腳掌,還給她做過皮鞋和襪子。
雖然他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但對方哼笑一聲後故意抬起的腿(「我現在可是碾壓你的海拔啊,臭弟弟」),瞬間讓他注意到踩在馬鐙上,沒穿鞋的腳。
正好就是左腳,小黑痣的形狀與色澤都和咕咕一模一樣。
穿著自己的大衣,語氣熟悉,發色瞳色完全重合,以及相同的身體特徵……狄利斯畢竟不是真的傻子,他腦子瞬間出現了如下等式。
【咕咕=這隻怪獸】
【這隻怪獸=鏡子裡的守護神】
【鏡子裡的守護神=白塔的倒影】
【白塔的倒影=伊莎貝拉】
——但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如果咕咕真的是伊莎貝拉……狄利斯自覺從沒掩飾過那段在白塔的過去,他甚至還將其編織成故事,仔細試探過這個紅眼睛的小女孩——但咕咕沒有絲毫破綻。
她真的就像是在和自己討論一個結局奇怪的童話,並沒有出現任何代入感,愧疚感,或者好奇心理。
再撇去咕咕五歲年齡、被自己在下水道口旁撿到、對長期待在一個塔樓狀的建築物里沒有任何畏懼心(狄利斯推測長大的伊莎貝拉可能會有一定程度的幽閉恐懼症,就像他不敢獨自待在那個鏡子房間裡)……等等因素,機械師再次得出「自己一定是個瘋子」的結論,划去了這個1的可能性。
怎麼都這麼多年了,見到氣質性格相似的人,還像蟲子見到光似的……就連幼崽都不放過。
假設黑塔的伊莎貝拉真實存在,狄利斯不認為她會躲避自己。
伊莎貝拉是狄利斯最好、最重要的朋友,他們一起長大,共同分享食物、玩具、信息、計劃、秘密、憧憬、對未來的渴望。
狄利斯找不到任何一個,她刻意避開自己的理由。
那麼,機械師的大腦便得出第二套等式:【咕咕≠怪獸】
【咕咕=普通五歲幼崽】
【普通五歲幼崽≠鏡子裡的守護神】
【鏡子裡的守護神≠白塔的倒影】
【白塔的倒影≠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真實存在的可能性:01】
甩開那個糾纏了自己數年的幻覺實驗,再由咕咕相關的等式可推得:【變大的咕咕=與自己分離時,遭到奇怪攻擊後產生身體變化的咕咕】
【產生身體變化的咕咕=心智仍未變化的咕咕】
【心智仍未變化的咕咕=不需要戒備的『偽』成年女性】
就在伊莎貝拉停在他對面,說出「上馬」後,狄利斯開口之前——他維持著呆滯至極的傻子表情,這麼閃過一長串的思考。
然後,狄利斯對著五歲的研究物張開嘴巴,努力無視她脖子以下符合「成年女性」的任何部位——「啊。」
先實驗一下嗓子是不是還能正常發音,會不會出現抖動。
「光著腳不冷嗎,老了以後會得風濕病的啊。」
沒錯,先把自己擺在不被成年女性影響的老頭子位置,這樣才能順利說話。
但是,但是——就在馬背上的研究物情急之下,直接彎腰,過來揪他衣領時——啊。
好容易恢復正常嘴炮能力的機械師又重歸呆若木雞的狀態——這個角度真是了不得。
松松垮垮的領口合不攏的舊大衣真是了不得。
重力定律和牛頓真是了不得。
地心引力也真是了不得……
附近這麼黑,他急忙閉上眼睛急忙低頭的動作應該沒人會發現吧。
好好好好孩子是不可以瞎看瞎瞅瞅的。
嗯……這只是咕咕,這只是咕咕,這只是咕咕,這只是咕咕,這只是咕咕,這只是咕咕,不要動,不要動,不要動……不要抖,不要抖,不要抖,不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