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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這個她最喜歡的少年在哭,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她想伸手去安慰安慰他,她想俯身去摟他,她想大聲告訴對方「我沒有死,我就是伊莎貝拉,你不要聽那些人的鬼話」……
但早已死去的卡斯蒂利亞公爵什麼都辦不到,她只能眼睜睜地被時空再次抽離這個身體。
我明白了。
她的靈魂已經虛弱無比,思緒卻在這種時候格外清晰。
伊莎貝拉渾渾噩噩地想:沒錯。這就是狄利斯的過去發生的事情。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只是個旁觀者。
狄利斯早已長大了,我也沒有因為火刑而死……那是因為狄利斯小的時候,和一個白袍的劊子手,達成了交易。
他懇求白袍的女人救我。
於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奇怪男人在行刑前的夜晚降臨。
這麼想來……她只需要忍耐,不是嗎?
稍微忍耐一下,不需要做任何多餘的事……如果她什麼都不改變,命運會順著這條線發展下去……
狄利斯和那個白袍女的實驗會成功。
黑色燕尾服會把我變小。
變小的我會成功遇見長大的狄利斯。
伊莎貝拉也許弄不清楚這整個時間線的變化,弄不清楚狄利斯為何能讀到記錄她死亡的歷史書——但唯有這三個順序發展,自己親身經歷的事件,她一清二楚。
沒錯,伊莎貝拉。
冥冥中,似乎有個通曉一切的傢伙告訴她:別做任何多餘的事。
儘管你心疼他,但一切都在順著正確的方向發展。
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你是個旁觀者。
只要,只要他度過了這些艱難……你一定會逃開那個被燒死的命運,你一定會活下來,你一定會遇見他……
只是現在,只是現在,你會稍稍心疼他而已。
但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毀掉你們的相遇。
【今日,血液流失量為470cc。左側胸腔上的導管需要維護。】
伊莎貝拉的靈魂已經疲憊不堪,但她依舊分辨出了拉回自己靈魂的聲音——這一次,狄利斯聽上去重新平靜了下來。
但血液……?導管……?
不知多少次,她再次於混亂中降落,睜眼發現自己位於白色的辦公室里。
伊莎貝拉渾渾噩噩地愣了好一陣子——但因為她長時間處於混亂的時間裡,這「好一陣子」,也許只有幾秒鐘。
白色的門外傳來敲擊聲:「懷特小姐,最終項目已經在運轉,『白塔的星辰』準備完畢,請去參加今日的校驗。」
哦。
好的。
伊莎貝拉說:「我馬上來。」
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做任何事。
不要做任何事。
你是個旁觀者。
——但公爵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到了辦公桌的抽屜上。
【在確保你完全服從我們之前,你製造的這條長鞭,會一直鎖在我的抽屜里。】
「我只是拿上它,我只是想確認它是不是真正屬於我的那條鞭子。」伊莎貝拉告訴自己,拉開抽屜,「我只是把它拿在手中。」
【現實,鐘樓】
懷特越發坐立不安起來。
「你在等什麼?」他煩躁地逼問,掙動捆住自己的繩子,「你現在還在等什麼?」
狄利斯依舊閉著眼睛。
「耐心點。」
【白塔】
拿著長鞭,就好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伊莎貝拉緊緊握著這個傾注了另一個時空小夥伴愛意的平安符,深一腳淺一腳跟在白色研究員的後面。
「……就是這裡了,懷特小姐。」
研究員側身讓開。
伊莎貝拉捏緊了鞭子。
白色的牆,白色的地面,白色的穹頂,白色的一切。
正中間,正豎立著一顆巨大的白色齒輪——不,與其說那是齒輪,不如說那是顆齒輪狀的時鐘。
時鐘的邊緣是金屬做成的鋸齒,正緩緩轉動著。
時鐘的表面是透明的玻璃,玻璃下顯出清晰的導管——那是這顆時鐘的「電路」,也是它運轉的線路圖。
而時鐘的指針,時鐘的刻度,驅動這整顆齒輪運轉,迸發出細小的紅色火星的是——懸空吊在那裡,插滿了導管,被鎖鏈和拘束衣固定住的少年。
「今日血液流失量是470cc。」
伊莎貝拉聽見狄利斯死寂的報告聲:「刻度沒有產生規律中的旋轉。降低左側胸腔的抽取壓強,把右側腿骨的骨髓抽取出來。」
「收到……」
「更改實驗品數據……」
「請求降低壓強……」
「等待下一個指示……」
忙忙碌碌的白衣研究員,紛紛完成手上的作業,在那些伊莎貝拉認不清的儀器前輸入數字。
如果只聽到這些人的聲音,你會以為這不過是一位聰明的導師在驅使自己手底下的研究生做解剖實驗。
……但實驗品是導師自己,被解剖的也是導師自己,活著、清醒著、運用無與倫比的大腦分析傷口、發出指令的……也是導師自己。
站在伊莎貝拉身邊的研究員讚嘆地說:「他不愧是我們最完美的人偶。只有他能擔當『白塔的星辰』。思維能力和邏輯能力簡直無懈可擊,創造力與洞察力無與倫比,還能在實驗過程中時刻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