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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有錢佬。
史密斯先生舔舔乾澀嘴唇,壓下了自己剛才升起的那點小心思。
史密斯雖然貪財又好占小便宜,但他同時也是位在業界富有盛名的吟遊詩人。作為游離四方,見多識廣的吟遊詩人,靠察言觀色與嘴皮子過日子的機靈鬼——他只幾眼就明白,來者那些隱隱與家族紋章相似的精緻勾邊意味著非富即貴,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你就是接頭人?」
史密斯收回打量的視線,掐滅了指上的香菸:「暗號?」
黑袍來客頓住了腳步。此人的臉完全籠罩在黑暗裡,史密斯猜不出他此時的情緒。
半晌,那件昂貴的袍子窸窣響動了一陣,裡面伸出兩隻白皙柔軟的手。
……咦,是女人的手?
史密斯古怪地看著那雙手,在空中動了動,然後緩慢但清晰地打出一連串手勢——「你不會說話?」
來者點點頭,這讓史密斯先生的後背猛地驚出一陣冷汗——難道是啞仆?。
啞仆只有那些大人物們養得起,而能差遣啞仆辦的事,都是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腦袋的事,屬於見光即死的秘密。
想必背後的那位大人物派出自己的啞仆,也是仔細調查過他,知道他作為吟遊詩人的特點與名號——不是所有吟遊詩人都是會讀手語的,但史密斯偏偏很擅長。
史密斯還有個諢名,叫「滑稽的吟唱者」,因為他可以偽裝成啞巴吟詩,用自己熟練的手語技能和肢體語言博得觀眾的笑聲與金幣。
史密斯再也顧不上想些有的沒的了,急忙催促道:「好了,把暗號告訴我,我們快點進入正題吧?」
這位黑袍來客安靜地點點頭,她直接用手語比劃道:[赤紅]。
「暗號正確。」史密斯警惕地說,「你打算出多少錢?」
既然確定了這是場有風險的大交易,他決定猛撈一筆就趕緊跑路,以防後面的大人物要弄什麼「殺人滅口」。
黑袍人頓了頓,似乎是不滿他直接詢問價格的行為:[首先,我要確定貨物。]「這不方便,而且太顯眼了……」史密斯煩躁地拒絕,「你要的東西很貴重,而且也不好隨身攜帶。」
聽到這話,黑袍人打手語的速度立刻加快了,史密斯猜她一定有點憤怒,不滿自己的敷衍。
[我必須先看到貨物。攜帶與展示是你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抱歉,我認為必須先談妥價格。」
[如果你向我展示貨物,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先定價,後拿貨,這是規矩。」
[……我相信,其他的賣家一定有其他的規矩。]史密斯忍不住想笑,常年吸菸而顯得乾裂的嘴唇扭動了一下。
「這位……客人。您知道您要的是什麼貨嗎?」
[我並不愚蠢。]「是嗎……那您覺得,除了我以外,目前整片大陸,還在販賣那位公爵真實肖像畫的……有一群人嗎?除了我,還有誰?」
史密斯剛才是想笑的,但提起那位失蹤了一年多的存在後,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讓他的表情顯得十分怪異。
那位公爵本人並沒有留下肖像,而見過她的上層人物們也不會專門找畫家去記錄下來。
要知道,普通群眾的印象還停留在流言中,而流言裡「那位公爵青面獠牙,膚色漆黑鼻孔外翻」——他們可沒理由專門聘請大名鼎鼎的畫家,來洗白美化那個瘋女人。
而在那位公爵倒台之後,大王子傑克作為皇室,整天宣揚對方是「有八隻觸手的究極噁心蟲」,帶頭加劇了群眾的刻板印象,直接把「醜陋」上升到了「志怪傳說」的層面……就更沒有權貴願意畫出伊莎貝拉的真容了。
那豈不是打皇室的臉。
而在自由創作的民間,那位公爵的真實相貌,也只有走南闖北的吟遊詩人,有幸見識過一二。
但這「一二」中,大約99的詩人們都傾向於把公爵描繪成怪獸——沒辦法嘛,人們愛聽啊。
史密斯大抵是唯一一個畫出過那位公爵原貌肖像畫的吟遊詩人,也是唯一一個從數年前一直畫到現在,即使那位公爵倒台後消失一年,依舊筆耕不輟地產出肖像畫的詩人。
蓋因為,他曾經有幸見過伊莎貝拉的時候,後者救了他一命。
雖然那只是對方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但史密斯實在不好意思去黑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沒什麼能報答對方的,再說他天生有點反骨——所以,「讓民眾知道那位公爵長得不賴」,是他唯一能做的報答了。
可惜就是沒人願意買那些畫。
而前幾天,史密斯卻聯繫到一位大主顧——後者提出,要購買自己全部的作品。
約定交貨地點就是諾丁杉市集的某個小巷,這位主顧要求極嚴格的保密性。
「我希望您明白,奇貨可居。」
史密斯強調,「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只是想先談妥價格而已。」
黑袍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伸出手後,她打手勢的速度重新平緩下來:[好的,那我們開始商討價格。][我願意買下你所有的肖像畫,並且每張畫所出的價錢是市場上的三倍。]……三倍?!
史密斯有點頭昏眼花——他是想撈一大筆的,但是這個價格、這個價格——他緊張地確認道:「三倍?你願意每張花三倍的市場價購買我所有的畫?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