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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黑眼的男人依舊捧著自己的記錄冊,飽含研究熱情地站在龍翼旁。
他說話時的神態很奇怪,並沒有伊莎貝拉想像中屬於研究人員的清淡刻板。
淺薄是有的,但比起更深層的淡漠,他似乎很好讀懂。
狄利斯的語氣更像個玩世不恭的花花浪子,總含著些輕浮與愉悅——但伊莎貝拉現在的外表可是個四歲的孩子。
她可不認為自己有被那位傳說機械師出言勾搭的超強魅力。
……嘁,時刻保持警惕便是,她沒必要往深層揣測。
這幾天與狄利斯的一番搏鬥,讓伊莎貝拉明白一點:反抗是無效的。
她只能忍氣吞聲地離開自己睡覺用的龍鱗金屬艙,老實來到狄利斯身邊,接受新一波研究。
後者因為她今天的老實而挑挑眉,但沒有多想,只是摸遍口袋,又掏出水果糖給她,繼而摸頭表示鼓勵。
這幾天的研究實驗下來,狄利斯的摸頭動作已經十分熟練了。
熟練到伊莎貝拉想掐住他手腕來個過肩摔——他以為這是在訓狗嗎?
去他的咕咕!
「昨天的睡眠如何,咕咕?」
伊莎貝拉翻翻白眼。她現在的身體極為真實地還原了曾經四歲的自己的身體狀態,而她四歲的時候還不具有優秀的語言表達能力。
因此,即便心裡粗口髒話連篇,伊莎貝拉是無法將它連串說出來的。她只能表達幾個簡單的詞彙,例如「食物」「水」「不」「蟲子」「老鼠」;或者簡單的象聲詞。
一旦氣急敗壞,想要爆出成年女公爵的連串街罵,就會直接被屏蔽為「咿唔唔唔唔咿唔唔」。
她挑了幾個字回答:「可以,好。」
狄利斯點點頭,在冊子上寫下幾個字:「你學會說『好』了,進步真快。」
於是伊莎貝拉的肉手裡又被塞進一顆水果糖。
公爵大人瞪著他的膝蓋:……人在膝蓋下,忍住,忍住。
「腿部是否還有間歇性疼痛,咕咕?」
「不,好。」
「在那裡坐好,把腿給我檢查一下。」
伊莎貝拉忍氣吞聲地坐好。
狄利斯蹲下,握過她的腿檢查,並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單片眼鏡。
伊莎貝拉麻木地看他仔細觀察自己腿上的傷勢——不知怎的,這位傳說機械師一舉一動明明很正經,但總帶點輕佻,看著十分欠揍。
好比現在,他掂量的架勢就像在市集挑選新鮮火腿。
「傷勢基本痊癒,但不排除後續復發,仍需觀察。」
狄利斯檢查完她的腿,又重新直起身,抱起自己的記錄冊子:「現在,請你張開嘴巴,咕咕,我需要檢查你的乳牙發育情況。」
伊莎貝拉:……
她是要向整個帝國復仇的公爵!現在把這個機械師從飛行器上推下去就前功盡棄了!忍住!
狄利斯撿到的四歲幼崽很特殊,她的眼睛是很少見的赤紅色,看著就令人心裡發憷。
赤紅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與臉頰都是不健康的青白色,看上去像是尊被詛咒的玩偶。
此時玩偶聽到了命令,只是抬頭瞥了他一眼,便順從張開了嘴巴。
那感覺更像牽線木偶,陰仄仄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嘴裡吐出髒東西。
但狄利斯沒有絲毫不適,他直接抬起她的嘴巴,用小蒸汽燈仔細照了一遍口腔內部,檢查其牙齒的發育程度。檢查過後,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根小銀棒,輕輕敲打著那些牙齒,似乎在測試其堅固程度。
「整體發育程度良好,但兩側的乳牙有過度的磨損痕跡,牙齒顏色偏黃髮黑……你以後必須保證早晚刷牙漱口,咕咕。」
幾十年都沒再進入牙醫診所的公爵大人:……
她毛骨悚然的紅眼睛閃爍了一下,又重新保持平靜。
「好。」
身體是完全回到自己四歲的狀態,那牙齒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伊莎貝拉想想自己當年被家族鎖在黑塔里,依靠老鼠鮮血為食的日子——能有一副潔白亮麗的牙齒就見鬼了。
她當時也就臉上有點嬰兒肥,因為伊莎貝拉是黑塔里打架最狠的幼崽,大烏鴉與野貓都搶不過她,自然最肥的老鼠都是伊莎貝拉的。
卡斯蒂利亞公爵想起自己久遠的黑暗童年,又聯想到現如今全大陸通緝的處境,紅眼睛裡露出了那麼一抹陰狠的恨意。
狄利斯見狀,收回了檢查牙齒的工具,認真告誡:「小孩子不可以討厭刷牙。」
「……」
伊莎貝拉注視天空的陰狠眼神變了方向,默默挪到狄利斯的膝蓋上。
「好吧,」對方搖搖頭,似乎是皺著眉作出了極大的妥協,「我明天將騰出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研究任性兒童對定時洗漱的排斥心理。或者你是純粹覺得牙膏的口味很嗆鼻子?」
「咕咕,不要挑剔。愛衛生是一個小女孩良好修養的第一步。」
——去特麼的忍辱負重!我要把他從這裡推下去!現在!立刻!
伊莎貝拉想磨牙,又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牙齒狀況堪危,收住了這種衝動。
狄利斯又問了幾句,便結束了今天的例行檢查。他不是一天都能花在這個新鮮幼崽上的,富有好奇心的機械師幾乎讓研究不同事物的任務排滿了自己每天的行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