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獵物被抵在了牆上。
獵物的側臉正好與漏過來的那縷陽光相對應。
獵物茫然地略略低頭注視她,獵物依然沒意識到自己做出了多麼——多麼觸碰底線的挑釁。
【伊莎貝拉,聽著,冷靜點,把自己壓抑好,別讓之前的一切前功盡棄。】
閉嘴。
【伊莎貝拉,你上過戰場,傷痕累累,還有一身破脾氣。】
我不需要你提醒。
【伊莎貝拉,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有許多敵人等待你去清理,更有許多許多的危險在你周圍潛伏——只要你還存活在這世上一天,那些陰影就永遠不會放過你。】
我他媽當然知道——但我現在已經崩潰到這種地步——理智與瘋狂的位置完全對調了好嗎?你他媽難道沒意識到這份理智應該是在外面表露的嗎?!你他媽沒意識到我的理智已經只能在心裡搖搖欲墜地說這些屁話嗎?!
【你是個以「復仇」為源動力的怪物。別去妄想一些與「復仇」相悖的東西。】
見鬼見鬼見鬼見鬼——【愛情就是狗屁玩意兒。】
哈,沒錯,狗屁玩意兒,但這不妨礙我干我想幹的事情——我現在就要開始吻他!管他娘的!
理智的聲音似乎消逝了。
紅鯉魚和黑怪獸——這兩種一直被伊莎貝拉壓在心底,針對狄利斯而生起的對立情緒——或者,換句話說,這份喜愛之情的陽光面與黑暗面——此刻,它們達成了統一,並瘋狂地催促著她的下一步行動。
而獵物本人?
獵物本人依舊略略垂首,投來茫然而溫順的注視。
陰暗的巷尾,唯一漏下的一縷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
伊莎貝拉撐起手臂,緩緩湊近。
狄利斯眨了眨眼睛,注視變成了有焦點的凝視——可能他的理智正在回籠吧,逃出「怪獸巢穴」後的弟弟恢復了卓越的思考能力——「咕咕?你怎麼在這裡?」
伊莎貝拉僵住了。
她看著狄利斯的眼神越來越明亮,焦點越來越凝實,小狗般的乖巧也轉為了那副欠揍的輕佻之氣。
她看著狄利斯轉轉眼睛,打量了一下他們倆目前的姿勢,然後這貨慌亂地向後靠了靠,自己吻過的耳朵尖慢慢變紅。
「嘿,咕咕?怎麼啦?我只是出於擔心你的好意出來找你……買鞋子不需要三小時……」
理智的聲音重新響起:【你不是個年輕美麗的女人,也不是個溫柔體貼的姑娘,而你知道,對面的這個智障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愛情。】
【他應該娶最美麗體貼的女孩,擁有最純潔忠貞的婚姻,還會有一堆可愛的小孩,生活在和你無關的美滿里。】
【你發過誓的,伊莎貝拉,你要保護他,而不是毀了他。】
【狄利斯值得最好的。】
……可是,我就是想吻他。
【成熟點,惡鬼。】
理智滿滿蓋過瘋狂,爆發的東西再次被壓抑進陰暗的小黑屋,張牙舞爪的情感拍進泥底。
伊莎貝拉放開自己的手——她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了他沾染著陽光的側臉上——「咕咕?你怎麼啦?生病了嗎?」
然而,她放開的手被反握住了。
她意圖退回陰影的臉頰被捏住了,還像橡皮糖那般微微向外拉了拉。
機械師狐疑地打量著她,並發出了獨屬於嘴炮的評論:「哇塞,你現在的表情真是醜死了。好像切成絲後又被搗爛的蘆筍。眉毛皺這麼緊幹嘛?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這個應該被大批女人淹死的王八蛋。
「呃,沒生病?單純的生氣?咕咕,難道又是關於稱呼的問題嗎?伊莎貝拉,老大,卡斯蒂利亞公爵,咕咕,怪獸……」
她的臉頰又被揉了揉,揉臉的欠揍傢伙進一步俯身,陽光從側臉滑到了眼睫毛。
「你不喜歡的話,隨便挑一個再告訴我就可以?暱稱只是暱稱,無論哪一種身份,都是我唯一一個、獨一無二的研究物……嗯,就算【伊莎貝拉】也是我的研究物,小時候我就想研究你了。」
「真的,我只研究我感興趣的東西,而你是我保持了這麼多年研究興趣的一個……奇蹟?」
鼻尖抵上鼻尖。
陽光從他的眼睫毛跳躍到伊莎貝拉的眼睫毛。
公爵大人想起他因為受驚過度而略略潮濕的眼睛。
但現在面對自己的是重新恢復光彩,又有點欠扁的眼睛。
從注視到凝視,倒映著她本人的眼睛——真實的狄利斯,不是失去理智,失去判斷,會衝動做出什麼事情的機械師,是他完完整整的本人。
以及,近在咫尺,隨著一個個跳躍性發問與猜測而眨動,即便是在陽光下,依舊不會灼燒她的墨藍色眼睛。
……為什麼不會灼燒呢?
難道這不是屬於陽光的東西嗎?
【伊莎貝拉,不要毀了他。】
閉嘴。
【伊莎貝拉,這不是一個可以渾渾噩噩完成你卑鄙的時機。】
閉嘴。
【伊莎貝拉,現在正好,說一句「我有點不舒服」然後後退,後退回之前的日常——】
你他媽真的是我的理智嗎?!
你他媽真的沒看到他這雙美到——美到欠缺一個吻的眼睛嗎?
【伊莎貝拉,你現在很不理智,你爆發了許多不可以接觸的東西,而你已經成功把那些東西壓回去了,所以繼續去度過你屬於大齡暴虐醜女的復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