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而岑藍始終連頭都沒有回,只是將手臂微微向後,手掌微抬,呈現抓著什麼東西的姿勢。
她嘴唇微抿,一句話也沒說。眉目微垂,面容無悲無喜,看上去甚至如同殿內神佛般慈悲平和。
但這溫柔貌,卻藏著暴虐至極的心性,她甚至不打算問什麼緣由。冒犯她至此,無論是否是她逼的,都必須死。
眼見著姜嘯已經窒息到瀕死,雙臂雙足和散亂的長髮一同垂落,再施一點點的力道,他的脖頸就會被活活的捏碎。
可下一瞬,岑藍微垂的眉眼突然一動,瞬間睜大,微微向後的手臂猛地收回,按住了自己的內府。
靈力暴亂境界鬆動,岑藍眉頭皺緊,顧不得姜嘯是死是活,連忙席地而坐,雙手結印,將衝出體外的暴虐靈力強行安撫下來,閉目開始壓制體內的肆虐的靈力。
一線生死,姜嘯身形扭曲地躺在岑藍不遠處地上,呼吸微弱,他脖頸青紫,眼睫如瀕死的蝶般顫了顫,一滴淚自眼角滑落,而後陷入了無限的黑暗之中。
姜嘯做了夢,或許不能稱之為夢,那是他為數不多存留在腦中的記憶。
是在一座繁茂的山林之中,他從前一直生活在那裡,有一個獸類廢棄的山洞是他的住所,幼小的他靠著到處抓一些小活物吃了活著。
山中沒有任何人,他嘗試過,根本走不出去,只要到了山腳,就會被無形的結界攔住。
但山中除了小獸也無大型猛獸,他親眼見過那些覬覦他的豺狼虎豹,也如他一樣被無形的結界給攔住,入不得他的地方。
他被畫地為牢,有時候抓不到小動物和小蟲子,要靠吃樹葉吃草活著。
他知道很多昆蟲的味道,會自己編織草鞋,用樹葉串成遮蓋身體的衣物,甚至是利用水和烈陽生火、抓魚、設陷阱。
他像個野人一樣生活在那片山中好多年,沒有任何人陪著他,他不識字,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甚至連話也不會說。
但他記得每隔三五個月,有時候是一兩個月,會有一個蒙著面的女人來看他,將買來的食物隨意地丟在他面前,是街道上非常廉價的那種餅子。
她一句話也不跟他說,只看一眼就走,眼神冷漠如刀,好像隨時會殺死他,但在很漫長的寂寞中,他還是盼著她來的日子。
他那時候比較狼狽,甚至受傷了,她就會多留一會,盯著他垂死掙扎,似乎是她的樂趣。
孩子是天生會去討好的生物,他會算準她來的時間,將自己儘量弄得很慘,所求的不過是她多留一會,那雙冰冷的眼睛多在他身上停留一會。
一直到他不知怎麼被岑藍帶回宗門,關於受傷和仇家都是聽旁人所說,他完全記不得那部分記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從那山上跑下來的。
剛入宗門他甚至不會說話,只會啊啊的喊,可他的師兄弟和師尊,從沒嫌棄他。
能吃飽,不是一個人,甚至有人教他識字修煉,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他才知道那個蒙面的女人或許是他的仇人,她恨他。即使姜嘯並不是很懂得什麼是恨,但她不是他想像中的娘親。
他真的太喜歡這樣的生活,他想要這樣活著,而不是如從前一樣,用傷痛祈求一個人的憐憫和停留,在無盡的孤寂中熬過漫長的歲月。
可現在這種生活似乎也要停止了,他怕是活不成了……
他在夢中的絕境裡低低抽泣,現實中卻只是躺在那裡默默地流淚。
而就這一點點呼吸的變化,也吵得正在進階的岑藍眉頭緊擰,恨不能將身後不遠處的人脖子擰斷。
可她不能,因為她進階了。
千年未動的欲劫動了,岑藍驚喜不已,只要過了欲劫,她便能徹底斬斷七情,與天地共壽,同日月爭輝!
她畢生惟願超脫凡俗得道飛升,凌駕於所有一切之上,再也不做被人踩在腳下之人。
若非是欲劫久久不動,她亦不會冒險吃下神獸獸丹,但此時神獸獸丹顯然還未化用完全,她欲劫卻已經開始突破,雖然僅僅只是一階,可修者到了巔峰極致,一階便是驚天動地——
青天白日,赤金的祥雲在登極峰上空匯聚,白鶴成群結隊遮天蔽日的久久盤旋不去,登極峰上異象久久不散,陣仗不可謂不大,非是大能修真進境不能達到。
而登極峰上只有雙極門老祖岑藍,雖然老祖多年未曾進境,可雙極門中,無人知道她卡在欲劫,見她突破,門中上下沸騰一片,尤其是她的幾個弟子,個個向著祥瑞顯現的登極峰趕去。
赤金的祥雲瀰漫天邊,分明是早晨卻如晚霞般籠罩天地,弟子們都暫停手邊做的事情,儘可能離登極峰近一些,沾染這祥瑞的金光,抓緊催動內府靈力,說不定能夠借勢參透甚至沖境界。
而修真界其他門派無不為雙極門老祖時隔千年再度進境的事情所震動,整個修真界一連數日,到處談論的都是雙極門老祖進境的盛景。
被無數人談論的岑藍卻在登極峰設下重重結界,連來朝賀護法的親傳弟子都不見,將登極峰外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全都用冰冷的結界擋在外面。
按理說大能修真進境,是會給門中弟子傳授些許心境,最差也會見一見弟子,說些鼓勵的話。
但岑藍不曾露面這件事,雙極門的弟子們卻也不覺得怎樣,因為岑藍進境從不曾傳授什麼心境,她早在開宗立派之時,便已經毫無保留地將獨創功法七情道教授出去,入了雙極門的弟子無人不熟背功法,只是能否修得,卻要看自身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