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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她祭出了法器,姜嘯便再度被凍住四肢, 他最後看到的, 是她面容如惡鬼般可怖, 卻依舊蘊著溫柔和慈悲的眼睛。
姜嘯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聲,她那樣看我, 是否也在憐我。
最後的感覺卻只有入骨的冰冷,姜嘯再度擁有意識之時,甚至分不清眼前是否是現實。
他視線聚焦後看清了正坐在床邊伸手摸他臉上冷汗的人,那雙眉眼一如夢境當中那般好看,卻不冰冷也不悲憫,而是盛著無盡的溫柔和碎裂星光般,微微彎起。
姜嘯看著她對自己笑起來。
「你醒了,真是厲害,噎了一下而已,就昏死了四天,」岑藍說,「你知道我這幾天又要行路又要給你輸送靈力治癒,你卻困在夢裡不肯出來麼。」
岑藍親昵無比地用指尖彈了下他的鼻子,「我就說你進階太快容易心境不穩,怎麼樣,魘住了吧?」
「與我說說,你做了什麼樣的美夢?美得都捨不得醒過來了。」
姜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因此倒是極好地掩飾了他的僵硬。
但就在岑藍試圖來抱他起身的時候,他控制不住地抬手打開了她的手臂。
岑藍愣了一下,微微地揚眉。
「怎麼,難不成是夢中有了美嬌娘?不要我這個老妖婆碰了麼。」岑藍難得這般的同他調笑,姜嘯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他勾了下嘴唇,卻比哭還難看。
最終姜嘯閉了閉眼睛,壓下心中翻湧的各種情緒,啞聲問他身邊的岑藍,「這裡是哪裡……」
這裡不是登極峰。
「哦,這裡是鳳冥妖城的外面,」岑藍說,「夜裡妖城瘴氣與紅雲太過濃密,不宜冒險,我們在這裡住一晚,明早去妖城。」
岑藍說著,還柔聲問姜嘯,「你餓不餓?」
她從前每一次這樣問,姜嘯都覺得心中甜美異常。
可到如今,他卻覺得遍體生寒。
這太荒謬了,無論是他是鳳冥妖族這件事,還是那逼真夢境中上演的一切。
姜嘯不信,他到現在,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信!
他怎麼可能是妖?岑藍親口說的,他是天生靈骨,他只是因為受到仇家追殺重傷才會經脈滯澀,絕不是因為……因為冰凍了兩千多年。
不是!
不是!
或許他看到的都是假的,是誰故意要害他,是……是傾慕岑藍的那兩個人也說不定,他們嫉妒自己得岑藍的青眼,才這樣編造留影石和夢境騙他!
姜嘯故意去忘記留影石是從岑藍的衣袍中抖出來的,這不合理,若是她要騙他,怎麼會留著這個東西……就算她有收集癖,連用過的藥瓶也不扔,也不可能留著這個等著被他發現,或許是誰趁她不注意塞進她衣服里的,就是這樣。
他也故意去騙自己,去忘了連魯岳那樣的大能,也不得靠近岑藍半步,誰又能朝著她懷中塞什麼而不被發現,又保證恰巧被他發現?
誰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就像是得了惡疾的人,都會幻想自己會突然就痊癒一樣。
姜嘯閉著眼睛,微微側身面向床鋪裡面,他覺得自己五臟六腑像是有一把刀在翻攪,將他的內府攪成了一灘比被千刀萬剮還要糜爛的血水,而他只要一張嘴,就會連血帶肉的吐出來。
岑藍坐在他的身邊,詢問他想吃什麼,姜嘯好一會才艱難地擠出一句,「想吃碧藍果的點心……」
然後他就在岑藍的攙扶下,坐起來從自己的法袍裡面拿出那些點心,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你慢點吃,也沒有人跟你搶,」岑藍給他倒了一杯水,姜嘯卻不接,而是低著頭繼續吃,一直地吃。
岑藍端著杯子看著他的頭頂眼神晦澀,這和她想像中的反應不一樣。
知道了一切,他不該發瘋麼。
兩個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他的生死和一切悲痛都來自她,他怎麼可能表現得這麼冷靜。
但事實是姜嘯不僅完全沒有像岑藍想的那樣發瘋,質問,甚至噎得自己滿臉的血淚,還抬頭死死抓住了岑藍的手,笑著對她說,「藍藍……這點心我知道是你專門給我要的,真好吃,我們從……」
他哽咽了一下,壓住聲音的不穩,伸手敲了下自己的胸膛,「又噎住了,我真是沒有出息……」
他咳了兩聲,點心的碎屑裡面夾雜著血,但是他都咽下去了,問岑藍,「你說等我們從鳳冥妖族回去了,就……就給我種碧藍果,是真的嗎?」
姜嘯死死抓著岑藍的手臂,渾身上下已經壓不住地顫抖起來,但是他臉上卻堆著笑,笑出了兩個好看的酒窩,「是真的嗎」
我們還能回去嗎。
我還能回去嗎?
姜嘯不敢問,就只好和著涌到喉間的血一起朝下咽。
岑藍面上偽裝的笑意也已經沒有了,面對這樣的姜嘯,她笑不出。
她將盛著水的杯子放在了桌邊,掙開姜嘯抓著她的手腕,然後伸手捏住姜嘯的下巴,靈光閃過,將被他自己咬得鮮血淋漓的腮肉治癒。
「藍藍,你會說話算話的,會給我種碧藍果對吧……」姜嘯突然起身抱住了岑藍的腰,一直問,「你說的你不會反悔的對不對。」
「別反悔,我真的很喜歡吃。」
「我也喜歡……喜歡你送我的焚魂鐧,我師兄都很羨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