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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自己取出的,她迅速衰敗,雙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轉瞬間頭髮全白,面容寸寸蒼老。
她卻爬到桌邊,喝下了什麼東西,接著自胸腔燃起了紅光,身體寸寸被腐蝕。
她卻安詳地躺在了地上,手中還抓著那枚玉牌,寧可親手將魂魄身體灼燒,也不肯讓自己再落在任何人的手上!
空雲仰面,眼睛半闔著,灼燒靈肉的邪藥,能夠讓人不欲再世為人。
可她並沒有覺得很痛苦,因為她的一生,早已經對這種痛苦麻木。
結界裂痕從內部開始擴大,空雲躺在地上,腦中回憶著過往所有,卻如同走馬觀花,像是隔著一層什麼。
她罪孽深重,她牽累了傾心喜愛的仙君,累他墮落成魔,累他無處可去。
那場突如其來的噩夢,是烙印在她靈魂上的始終流著膿血的瘡疤,四十多年,沒有一刻停止過。
她不敢去多看書元洲一眼,甚至不敢多和他說什麼,她多想讓他帶著她遠走高飛,可她不能不甘亦不願!
她已經是腐朽之軀,如何能配她的仙君。
空雲整個胸腔都消失了,被腐蝕成了飛灰,縈繞在她身側,她卻想到什麼笑了起來,嘎嘎如鴉。
所有羅炎帝的後代都死了,白禮是最後一個了。
她早在兩天前,書元洲走了之後,便將轉生歸一陣轉至他的身上,沒有妖丹相輔,他很快,便會被抽去魂魄。
而那具身體,不知道會在哪裡抽出個孤魂野鬼,轉到身上,至此,那殘暴君王毀她一生,她用四十多年的時間,要他斷子絕孫,江山易主。
空雲暢快地笑了會,隨著結界的寸寸崩散,身體也跟著崩散。
她又不笑了,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手卻再也抓不住那枚玉牌。
她好悔啊,她不該去招惹書元洲,不該……在自己快要腐爛至死的時候,說出了一切都怨他不在身邊才會發生這種話,不該用這強加的愧疚,哀求他救她一命。
空雲哭得無聲無息,卻悲痛至極。
她沒有料到,他為救她一命,鑄下大錯。
他們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天道在上,他們已然無法回頭,而她的元洲哥哥,竟還為她續命奔波,從不曾怨過一句。
他是個多麼好的仙君,他本都取得了他門中師兄的原諒,該有多麼美好漫長的一生,這一切,最終都被她給毀了。
空雲看著頭頂崩散的結界,和自己的身體飛灰,最終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念出一句——元洲哥哥。
當年花燈節上,她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出口,實在因為少女嬌羞,羞恥不已。
她想問,元洲哥哥,你可喜愛我?
一時羞澀,她一生沒有再敢問出口,不看去想,不敢知道。
到死,也耿耿於懷。
燒去肉身魂魄,便沒有來生了吧,元洲哥哥,便不會再被人所累。
空雲閉眼,結界崩,身魂散。
這一生,有幸遇得仙君,奈何命如污泥——終是誤人,誤己。
第53章 第一條魚·人王
結界轟散之後, 外面的大臣與護廷衛衝進來,氣勢洶洶地對著空雲所在的遇仙殿。
但衝進殿內之後,裡面早已經沒有了空雲的影子, 她已然身死魂消, 湮滅於世間。
而結界崩散之後, 那結界之上附著的生機破碎, 也十倍反噬在了書元洲的身上。
他現如今正跪在懸雲山大陣之外,整整幾天了, 一動未動。
本來只是面色灰敗,生機逐漸斷絕,此刻卻是驟然嘔出一口鮮血, 心中也更加的焦灼起來。
他是設界之人,遠在人界的梁景國中用來維護空雲的結界破碎了, 若不是他還能感覺到生機猶在,轉生歸一陣還在繼續著,書元洲必定會忍不住沖回宮中。
她妖丹在身,他還為她留了數十個草木傀儡,只要她生機未斷絕,便一時半刻, 無人能夠敵她。
此刻書元洲並不知,空雲自己親手挖處了妖丹, 將傀儡派去誅殺最後遺留的羅炎帝子孫元貝王一脈。
她心知自己罪孽深重, 甚至連入黃泉鬼境去等待清算罪孽業障的機會都不肯要了, 現如今已然身死魂滅。
至於轉生歸一陣還在持續不斷傳過來的生機,乃是從被她轉移了陣法的白禮身上傳來。
書元洲什麼都不知, 只知道自己時間所剩不多, 如今跪在這懸雲山之外, 也不是要再度取得掌門師兄的原諒。
他是有一件事,務必要同施子真說,也算是他為懸雲山做的最後一件事。
奈何施子真正在閉關,聽聞他又來,只命門中弟子將其驅逐,根本不肯相見。
「元洲師……掌門說了,要您哪來回哪去。」
出來勸阻書元洲的弟子,乃是守焚心崖的老弟子,對於書元洲曾經也是欽佩不已,甚至一度以其為表率。
誰知幾百年而已,曾經名動修真界的仙君,竟是落得如此地步,不僅與邪魔為伍,還犯下如此為天道不容的大錯。
弟子一時間並不知道如何稱呼書元洲,他心裡不願直呼名諱,畢竟是曾經欽慕的長輩。
可早在四十多年前,懸雲山便已經告知天下,濟光仙君書元洲,被其掌門師兄碎月仙尊施子真,逐出宗門,自此是生是死,是功德通天還是罪孽深重,都再與懸雲山沒有任何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