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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幾百世之後,人魚族徹底消亡,世界再度陷入混亂,天界還要用哪個族來堵這天裂?」
弓尤說這話時,神情並不多麼悲愴,畢竟他並非人魚族中長大,這些也不過是從他母親的口中聽來,又經過多年在天界中打聽認證。
他之所以砍他王兄之足,便是他王兄對他母親出言不遜,說他母親是個靠著奴顏媚骨,蠱惑了他父王才活下來的祭品罷了!
可憑什麼天裂之後,四海淪陷,卻偏偏人魚族是祭品?!
鳳如青震撼不已,弓尤沉默著給她消化的時間。
這一切是天界之中緘默不言的秘密,而下界之人,至少沒有五千歲以上壽命之人,根本就無從知曉這天地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弓尤垂頭,雙手搭在膝蓋上,安靜地坐著,他後背似乎生著一根難以忽視的反叛逆骨,從他的脖頸一直延伸到他密布著黑鱗的脊柱。
原本四海眾生,生而平等,各族和氣並存,相輔相成,可如今卻尊卑等級,一出生便被刻入骨子,憑什麼?
憑什麼有些人天生賤骨,該被人肆意殘殺買賣?
他偏要逆天而行一遭,縱使粉身碎骨,也要去看看那天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一切罪孽的源頭,到底是否像上界那些畏懼的神仙怕的那樣,不可觸逆。
鳳如青突然出聲問道,「你砍掉你王兄的龍足,是故意的吧?」
弓尤猛地側頭看向鳳如青,嘴角猛地揚起,笑得如同一個張牙舞爪的獸,「我果真沒看錯你。」
弓尤看著鳳如青,他愛她強大卻不嫌棄人王卑劣的情真,與他父王對他後院女人全然不同的珍重。
愛她妖孽傾國貌,卻從不自知的嬌憨,更愛她天罰之下淡然粉身碎骨的堅毅,這樣的女人,天上地下,他從未遇見過,如何不情痴?!
他現如今,更愛她知他心之所想,解他一身逆骨。
「我確實見你在懸雲山九真伏魔陣之下不曾身死還得了功德之後,便想要騙你同我一路同行,」弓尤說,「可我不曾料到相識二十多年來,我會對你如此一往情深。」
弓尤側過身,雙手放在膝蓋上,十分嚴肅地看著鳳如青,「你是這天下難遇的好女人,我對你之情,你不肯接受,我亦沒有怨悔。」
「但拋開這一切情愫不談,我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數,你我視彼此為至交,我並非不珍惜這情分。」
弓尤對鳳如青笑了下,說道,「我現如今坦誠天機,出了這冥海,必然引來天罰,那群畏懼緘默的所謂神仙,最是怕這件醜事泄露。」
「與我同行,必然危險重重,九死一生,」弓尤伸手在鳳如青面前,對她道,「你若願與我同行,猶如一場豪賭,死,輸掉一切。」
「若當真生還,解開天裂的秘密,天上那幫老東西,便是不想,也必將為你細數功德加身。」
「但我如今坦白一切,是想要你知道,若你現在想要退出,我便親自送你出冥海,」弓尤一把抓住鳳如青的手,第一次露出如此侵略性十足的氣場,驚得鳳如青眉梢一挑。
「你要知道,我願意送你出去,並非是我心善,」
弓尤笑了下,笑得十分乖張桀驁,「我願意送你出去,只是因為我心中喜愛你之情屬實深重難忍,不舍你涉險而已。」
第69章 第二條魚·鬼王
鳳如青手被弓尤捏著, 聽了這一番簡直顛覆整個世界的言論,離奇地並沒有覺得這是什麼天方夜譚。
曾幾何時,在人間顛沛流離, 被親人拋棄,被當成畜生買賣的時候, 她又何嘗沒有想過, 是誰規定的,人生有貴賤之分,是誰規定的賤奴的命可以隨意買賣, 肆意殘害?
她並沒有選擇生的權利, 又為何生下來, 便是個任人買賣的賤奴?
鳳如青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如何高貴的人, 她被帶上懸雲山之前,有這個世間最卑劣的人身上所有的惡習。
這沒有辦法, 她生來便是被灌輸了那種思想,必須按照那樣的方式才能苟且存活, 貪歡。
貪圖安逸, 這是人類最真實的本性。
若不是穆良忍讓她, 手把手地教她人生在世, 還有另一種活法, 她會那般生活到死, 即便是手中握著別人傾羨的一切,也根本如獸口含金, 只能用來磨牙而已。
可如今她死過, 又用這種形態活了過來, 她仍舊從未覺得自己多麼厲害。
離了懸雲山,離了穆良羽翼之下為她築好的無憂之巢, 她依舊是個顛沛在人間的可憐人,連找了一個同她相互舔舐傷口的白禮,也還是拼盡了全部,甚至不惜化為肉泥,才換來二十幾年的相伴而已。
天道無情,萬物寡義,她看著弓尤野心勃勃的執拗眼神,身體當中蠢蠢欲動的熱血,被逐漸點燃。
逆天而行,聽起來多麼的可怕,飛升成神,似乎成了下界所有人的最終追求。
可弓尤來自天界之上,真龍之身,卻也無法逃脫命運的不公,那麼上界,也不過是另一個無甚稀奇的人間罷了。
那樣一個人間,又是憑什麼定奪下界之人的生死輪迴?
鳳如青半晌才出聲問弓尤,「你說的,句句屬實嗎?都是你母親告訴你的?」
弓尤不知道鳳如青心中所想,他緊張得要死,這些秘密,他從未曾對任何人說過,這種當著一個人的面撕開胸膛任人觀看的感覺,比他在言說情愛之時被她拒絕還要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