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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施子真便要掙脫幻境,洶湧的殺氣通過溯月劍朝著凌吉的後心處湧來,他頓時如同被狠狠當頭棒喝一般地清醒歸來,面前閃過當年下界之時,死在天雷和罡風之下的同族,削骨剃肉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天下紅雨。
他受盡摧殘的爹娘,他殘破不堪的兄弟姐妹,死得何其悲慘,他卻連復仇都尋不到仇家!
他怎能困於情愛,怎能貪戀溫暖,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人糊塗!
幻術只是遲緩了那麼一瞬,施子真刺了凌吉一劍,不過凌吉很快再度以幻術壓制住他,根本不曾顧及自己的傷處。
凌吉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勢,他就沒準備活著回去,他知道他必須快,因為鳳如青快要來了!
他必須在她還對自己抱有些許喜歡和不忍的時候,以慘烈的死亡還有尊師的重傷,在她眼中心中戳下狠狠一刀,要她疼。
疼到她心中那頭嘶叫在囚籠之中的猛獸掙開束縛,這樣才能帶著他無處可尋無法可證的仇人們從那高高在上的天界跌落人間。
於是凌吉根本不顧自己被溯月劍重創開始出現裂痕的神魂,他咬牙狠狠壓下幻術。
那詰問的心聲再度在施子真識海中響起,「你自己心思紛亂,無法安寧,不顧她的擔心下山躲到人間,以結界龜縮在此,到底是因為什麼?」
那聲音在施子真強烈的抗拒之下,有了片刻的停頓,但很快那聲音隨著飛快崩散的固心印和已經開裂至邊緣的仙骨,一同朝著施子真的頭頂重重砸下。
「你是因為愛上了自己的小弟子,所以才躲到這裡。」
施子真噗的一口鮮血猛地噴出,那聲音又變了一個調子,這一次簡直像是他自己口中所出。
「我是因為愛上自己的小弟子,所以才躲到這裡……」
「咔——轟——」
仙骨斷,固心印碎。
施子真口中鮮血浸透前襟,再也撐不住筆直的脊背,跪在地上躬身雙手撐地,他周身瞬間爆出了山崩般的靈力,直接將凌吉沖得飛出去,滾落老遠撞在樹上。
而施子真周身靈力卻如同失去了禁錮般繼續橫衝直撞,撞裂他多年溫養的經脈,如開閘泄洪般地奔流而出,再也留不住。
而隨著靈力的枯竭,他連手臂也撐不住,滾落在地,向來纖塵不染的衣袍,髒污地沾染了泥濘血污和枯葉。
固心碎,仙骨折斷。
施子真心中從不敢去探知的心思這般血淋淋地被刨開在他眼前,避無可避。他身為仙門之首,持正肅己一千多年,卻不料心中不知何時起,抱著如此背德之念,他驚懼不已,羞憤欲死,很快昏死過去。
而不遠處的凌吉卻站起來,按著心口慢慢地走到施子真身側,溯月劍嗡鳴飛起保護主人,卻被凌吉抬手撞飛,無主之器再厲害也不夠看。
他從袖中摸出小刀,蹲在施子真身邊,對著他的下腹丹田處捅去,只要攪碎這裡,他無論是多麼厲害的本體,也會成為一個廢人。
對不住了,想要拉那些神仙下界,必得是天崩地裂。可能夠讓她徹底瘋狂的只有你。
生長在天池的蓮花本體,成為廢人只有一個方式能夠將其救活——便是天翻地覆,以天池無盡生機澆築才得以重塑。
而施子真這樣的人,本沒有困於情愛的可能。除非折斷他的脊樑壓下他的頭顱,他才會認清自己的內心。
這算是他與鳳如青做的最後一個交易,他送她得不到的情郎,她幫他報他無法報的仇怨。
縱使手段兇惡,那又如何,他本就從不知什麼是純善!
凌吉揚起手臂,決絕落下,卻在小刀即將沒入施子真丹田之時,手臂驟然被一條沾染鬼氣的鞭子死死纏住。
是拘魂索!
凌吉猛地側頭,下一瞬他被提著衣領扼住了脖子,鞭子在他脖頸之上寸寸絞緊。
「好歹毒的手法,」來人摘下了斗篷,解開了遮面的鬼氣,是鬼王參商,亦是白禮。
「你不該動她珍重之人。」白禮說。
「赫赫……」窒息傳來,凌吉不知是無法呼吸,還是在笑。
他突然爆出銀光,以幻術纏縛住白禮的頸項,白禮有片刻的遲緩,凌吉便趁著這個間隙逃脫。
只是很快,他又再度被拘魂索死死纏縛,白禮扼著他的脖子,聲音便如阿鼻惡鬼索命。
「你都傷成了個漏風的竹籃,這點小伎倆,還敢對我施用,」白禮低低笑起來,「你或許不知,我本是阿鼻惡鬼,你知道阿鼻地獄有什麼嗎?」
凌吉的面色因為拘魂索收得太緊,漸漸變得慘白無比,白禮繼續在他身後道,「幻境,永遠無休止的幻境,重複著你生前最最恐懼痛苦的一幕,不休不止。」
「我在阿鼻幾千年,沒有幻術能夠迷惑我。」白禮又說了一遍,「你不該動她珍重的人。」
「你……你不也……赫赫……想殺他?」凌吉斷斷續續地說,轉眼之間,他便從操刀之人,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你……早就在……」凌吉說完笑起來,他面色越是慘白,笑得越是燦爛瘋狂。
白禮神色一沉,他生得俊秀溫潤,從不曾在人前露出猙獰之色,此刻卻不由得面容猙獰青筋鼓起,眼睛微眯,動了殺心。
「既如此,便留不得你了,」白禮幾乎是貼著凌吉耳邊說,「我是也想動他,可卻不能廢他……你死了要怨,便怨你不該沒有輕重。」